第320章 涅槃(上)
第313章 涅槃(上）
此刻蓉儿和浣清都未曾近前，连小德子也只是在殿外守候，惠妃缓缓的走过来，面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说道，“哟，这当上了皇后，说话的底气确实硬气了不少呢，瞧瞧这一身凤冠霞帔，还真当自己是新娘子了不成。”
如意安静的坐下，看着描金宽塌上的杏子红苏织龙追凤逐金锦平整地铺着，被幅四周的合欢并蒂莲花文重重叠叠扭合成曼妙连枝，好似红霞云花铺展而开。被子的正中压着一把金玉镶宝石如意和一个通红圆润的苹果。她凭着直觉去摸了摸被子的四角，下面果然放置枣子、花生、桂圆、栗子，伸手掏出一只桂圆来，说道，“说实话，这个皇后我确实不愿意当，更不想给皇上早生什么贵子，这里桂圆的味道，嗯，还是很新鲜的。”
别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东西，却被如意这般的践踏，惠妃便更加的气愤难平，狠狠的说道，“你何须做出今日这样一般胜利者的姿态来向我炫耀，像你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本就是踩着别人的鲜血往上爬的，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如意淡淡的说道，“惠妃今天冒险来坤宁宫找我，难不成不是向我说一些什么要紧的事，而是单纯的自取其辱的？”
惠妃装作一副凛然的样子，说道，“本宫倒是没人闲到这等地步，只是觉得若是见到你今日这般种种，想必景太傅也死得其所了。”
晴天霹雳！如意手中的桂圆突然之间掉落在了地下，一股血气从心口一下子涌到了喉咙，如意问道，“你说什么，景骅他，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死？”
惠妃笑道，“怎么会，你以为皇上会留你那个奸夫活在世上么，你们那点儿事情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有当众戳破而已，你以为皇上忍了这么久，全是因为真心喜欢你，你只不过是魏珏的一个影子而已，我同皇上相识这么多年，皇上是怎样的性子，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你在这里得意什么！”
如意瘫坐在大红的喜毯之上，头上的凤冠突然之间坠下，发丝如瀑布一般的倾泻下来，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冲破喉咙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惠妃目的已经达到，转身走。
如意死死的拽住她的腿，“告诉我，景骅是怎么死的？”
惠妃蔑视的一笑，“本宫为何要同你说这些，你这么想知道，去问皇上好了。“说着狠狠的向如意心口踹了一脚，趁机溜走。
如意怔了怔，缓缓有热泪涌至眼底，她知道自己答应过景骅此生不会再哭，忍了又忍，若是景骅真的已经不在了，她为何又不能这样放肆的哭。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待她，每一次都是在重重的失望之后再给她希望，然后又亲手将那希望打碎。
如意沉浸在伤心之内，玄烨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内，见如意还瘫坐在地上，发丝散乱，紧忙上前准备抱起如意，说道，“虽说是酷暑天气，但是夜里还是凉的，你身子还未曾恢复，怎么禁得起这般的折腾！”
如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推开玄烨，吼道，“你不要碰我！”
玄烨未曾防备，被如意推的身子向后一倾，随之又过来，见如意散乱的发丝之后，一张脸上泪水混合的血水，甚是惨烈。
“如意，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会弄成这个样子，是什么人干的，来人，来人！”玄烨大声的喊叫。
小德子就守在门外，听见玄烨喊叫，赶紧跑了进来，蓉儿和浣清手中拿着交杯酒也正准备奉上，见屋内的气氛不对，也紧忙的跑了进来。
见到如意这般样子，小德子跪地说道，“奴才一直在门外守着，皇后娘娘刚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奴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了吧！”
浣清和蓉儿上前搀扶起如意坐在**，心疼的说道，“娘娘身子刚刚有好转，即便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不要这般的作践自己。叫奴婢看了好生心疼。”
如意冷冷的说道，“皇上，臣妾接下来要问你的事情，当着外人，恐怕有损您的圣颜吧，请皇上让他们都出去，臣妾有话要问皇上。”
玄烨定定的站在那里，“朕没有什么可不为人知的，如意问到景太傅，朕回答你便是，何须瞒着他们。”
玄烨这么说，但是给小德子几人几个脑袋，也不敢在这里听下去，便一一都悄悄的躲了出去。
屋内红烛高照，对影成双两人却是如同隔世的情人，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玄烨缓缓的说道，“朕早就便知你与景太傅的过往，若是想杀他，又何须等到现在，如意，朕只是想把你留在朕的身边，朕要你爱朕，不要你恨朕，若知道，若是朕杀了景太傅，此生你都不会原谅朕的，朕为何要杀他。”
如意苦笑，伸出三指，“皇上，你现在还在说这些哄骗臣妾的话有什么意义，若是你没有杀景骅，便叫人带他到我面前，我只需见他一面，之后便死心踏地的做皇上的女人，若违背誓言，人神共灭！”
玄烨心痛的说道，“如意！你明知景太傅已经死了，叫朕如何带的过来，景太傅不是朕杀死的，他是服毒自尽的，当时小德子同宫中的御林卫都在场，你若是不信，可以找他们过来一一的核对口供。”
如意不屑一顾，“皇上相杀一个人，又何须亲自动手，我最终还是害了他，害了他。”如意说着，又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玄烨上前，说道，“如意，哪怕是你再恨朕，也不要这般的折磨你自己，求求你，朕求求你，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如意！”
如意摇头说道，“皇上，不用白费力气了，景骅死了，臣妾也不想再苟活下去了，与其同皇上再这般的相互伤害下去，倒不如彼此多给彼此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吧，臣妾真的累了。”
如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外面的一切，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玄烨抱着如意渐渐冷去的身子，为她擦干嘴角的血，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如意，你终于又安安静静的让朕抱着你了，朕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碰到过你了。可是，你却选择了这个方式来过咱们的大婚之夜，大婚之夜啊！”
玄烨说完，深深的咳嗽了几声。伸手拿起浣清和蓉儿放在地上的交杯酒，一杯自己喝到口中，一杯放到如意身前，说道，“喝了这杯酒，朕同如意便是结发夫妻了，如意，你是朕记载在大清国历史上的皇后，不容改变！”
怀中的人再无挣扎与拒绝，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玄烨轻握住如意的手，手的温度已经在渐渐的流逝，玄烨低头吻了一吻，希望唇的温度能顺着掌心分分寸寸的蔓延上心来，一脉一脉暖了她渐渐冰冷的身子。
玄烨多么希望，他不是皇帝，如意也不是什么皇后，俩人只是是红尘万丈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对男女。没有雄心万丈，没有坐拥天下，更没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真心相许。
然而，曲终人亦散去，天不遂人愿，寝殿中亦安静了下来。鎏金百合大鼎里有飘渺的香烟淡若薄雾，袅袅逸出玄烨从未曾发觉，那样轻的烟雾，也会有淡淡水墨般的影子，笼上人荫翳的心间。
玄烨拿起怀中的匕首，把如意的发丝削去一束，又把自己的发丝削去一束，绑在一起，塞到如意手中，说道，“朕不能与你同白头，但是我们已经结发，就算是来生，你都不能忘！”
如意那死死的攥着的拳头，终于握住了这一束发丝。
次日的清晨，当小德子推门而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整个婚房之内死一般的沉静，皇帝抱着怀中睡了一样安详的皇后，一语不发，小德子见到玄烨的样子，不由的心酸，一夜之间，玄烨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小德子上前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她……”
玄烨有气无力得说道，“通知礼部准备皇后娘娘的后事吧！”
小德子亦是不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后娘娘为何会一夜之间香消玉殒，想上前安慰几句，却才发觉自己这张笨嘴，竟是一句话野说不出来，皇上刚才跟他说的去礼部传旨，他却是不敢怠慢的，撒腿就往外跑了去。
小德子匆匆跑出去找的不是礼部，而是在前朝值班的魏珠。
魏珠此刻正准备送魏珏出宫，姐弟俩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向坤宁宫而去。
愈到情浓，方愈发难以放手，魏珏担心玄烨的安危，心急如焚。
她不相信，那个口口声声的说要试着做皇后的女子会选择只做了一天皇后便这样的死去，更不相信一个明明心中还有希望的女子会选择放弃希望撒手人寰，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为何要跟她那么费心的讲后宫的生存之道，只需告诉她皇帝很爱她，会纵容她做的一切便好了。
走进坤宁宫，玄烨已经把如意放在了**，似睡着了一般，如意睡的是那么的安详，魏珏同魏珠叩见过帝后之后，魏珏方走到如意跟前，伸手触摸她的脉搏。虽然身子还未曾僵硬，却是没有半点的温度，她自认为在宝华寺的时候也见到过许多人的生老病死，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心神不宁，她颤抖的看着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就这样的永远都不会醒来，死并不可怕，可怕亲眼见到死亡，**躺着的那个人，就如同自己一般。
玄烨缓缓的说道，“阿珏，没用的，她已经死了，她是有多恨我，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魏珏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想给他一个拥抱的温暖，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个时候的玄烨，不能再给他一丝虚无的希望，她恭敬的走到玄烨跟前，说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应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
听魏珏这般说，玄烨的心更加的痛，早已百孔千疮，他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缓缓的说，“阿珏，连你也要这般跟我说话么？”
魏珏低头叩首，忍着心中的不舍，说道，“皇上，奴婢给不了皇上想要的东西，请皇上体谅。”
玄烨看着魏珏，“是啊，如意是骄傲的，阿珏又何尝不是，如意不想当阿珏的影子，阿珏又何尝愿意当如意的影子，这俩个人，注定是自己今生得不到的。
许久，方听到玄烨说道，“如意身为佟佳氏，谥号孝懿仁皇后，举国哀伤，休朝五日，诸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魏珠知晓玄烨是真的伤了心，当年孝诚皇后去世的时候，玄烨也只是休朝一日，如今这样子，恐五日都难以平复。
魏珠点头领旨。
魏珏也想出去，被玄烨叫住，“阿珏，你能不能留下来，就只这一刻，可以么？”
此刻的魏珏，怎么人心说出拒绝俩个字，安静的留在玄烨身边，一眼不发。
玄烨对着如意说道，“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如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在一众秀女之中，朕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当时朕以为是你回来了，直到她说出她自己的身份，朕才决定留下她，朕好久都没有临幸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面对你。”
魏珏只是静静的倾听，她知道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要做，只是静静的听着玄烨说便可以。他太孤独了，心中的话无人可说，即便是说了，也无人敢听，帝王，注定是孤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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