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

17 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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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花坛里的几株梅花开了,金色细小的花朵,走过时远远就闻到一阵香。

一大一小的家住在十二层,从窗边往下正好可以看见那金色的一团。可是看得到却嗅不到,小家伙每次跟在大伯屁股后头出门,都会在路过梅树时贪婪地看一看那满树芬芳,暗想着如何才能折下一枝来带回家中。

梅树并没有松柏那样高大挺拔,若想折下一枝来,不过是成年人一举手的功夫而已。这个想法小家伙早就同大伯提过,却被无情地驳回了。

好吧,虽然大伯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随便折花是不道德的行为,而且他也很体贴地在事后买了一大捧又漂亮又香的香水百合回来插在花瓶里,却仍旧无法满足自己得不到的空虚。

她就是喜欢那一朵朵的小花,那么小却那么香,比起美丽优雅得让人不太敢碰只能欣赏的百合,还是随意生长的梅花比较贴心吧。

小家伙趴在窗台上凝视楼下那群开得欢喜的花朵们,唉唉,她这么喜欢它们,可它们却完全无视自己的忧伤呢。

她伤心地噘起了小嘴儿。

“谁让你搬了凳子站上来的!”

伴随着轻轻的呵斥声,人也被从凳子上抱了下来,这回就只能勉强够得到窗台了。

“看不到嘛。”她理直气壮,“如果你给我折一枝梅花回来,我就不用站凳子这么累了。”

“得不到什么就犟牛似地赌气,得到了又怎么样呢?”严冰语尽量好脾气地同她讲理,“想一想,上次也是你哭着闹着说要养小狗,结果柳阿姨给你把花花送过来了,你才养了几天就没兴头了啊?我改天就把花花送给疼爱它的主人那里去好了,你看它都被你养瘦了。”

“花花是因为生病了才会变瘦的。”小家伙扯着衣角努力辩驳。

“它病了也是我带去看的医生。”

“可是我也很担心啊,我还给它做了个玩具!”小家伙半低着头,十分委屈,“我做得那么认真,就算手工很差,也像老师教过的一样是满含心意的。”

严冰语的心又软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那你就好好照顾它啊。”

“总是这样!”小家伙炸毛似的把脑袋上的手给抖开,“你们大人总是喜欢转移话题!我明明说的是梅花,和狗狗有什么关系啊。你不愿意就直说嘛,拐弯抹角最讨厌了!”

“我……”

严冰语语塞,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对待孩子通常就不由自主地采用了俯视的态度,总觉得她们还小,主导权都在自己手上。

可是,他现在连这点小小的主导权似乎都快要失去了。

“大伯最近好喜欢啰嗦,每天都说我,不停地说!”小家伙含着眼泪,“呜,放假了也不能出去玩,我要打电话给妈妈带我出去。”

啰嗦啊……呵,严冰语微微咧开嘴,他也发觉了,可是他似乎忍不住,每次看到小孩子,就忍不住想要同她多说些什么,再多说些什么。

也许以后都没有办法再说了啊,他在心里回答着,伤脑筋,就算你嫌我啰嗦,我也没有办法停止呢。

他也不是个太喜欢户外活动的人,现在正值春节前夕,人流拥挤,外出并不安全。于是有意无意中,便忽视了小家伙的需求。

唉,果然还是不适合带着小孩子啊,不如……由妈妈来教育会比较好吧。

严冰语自顾自失神了一会儿,小家伙已经爬上了沙发,和亲爱的妈妈通着电话。

“小秋儿。”

小家伙虽然没有答话,可还是乖乖地睁着含泪的眼睛看着他。

“可以让妈妈带你去植物园,那里有好大片好大片的梅花哦。”

犯别扭的小家伙撇过头去,嘴巴里却和妈妈说着要去植物园看梅花的事情。

严冰语笑了笑,那个小东西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只是……这种喜欢并非独一无二。

他皱起眉头,那阴暗角落里的自私,又跑出来捣乱了。

因为小家伙跟着妈妈出去玩,于是捡了闲暇的一天。需要提前准备的年货早就在每天无聊的时候给处理好了,反正小孩子不在,这回连菜都不用出去买,完完全全空闲的一天呢。

每天都在放假,严冰语很怀疑如果再这么过几年,自己真的会变成个和社会脱节的老头子。眼睛越来越差,就连看报纸久了都会疼痛,以前空暇时还会上网玩几把牌,现在因为眼睛的缘故把这个也省了。

啊啊,他拍拍额头,如果以后都像今天一样空闲,他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下如何来打发。

小时候学习为了报效祖国而读书,结果他活到这把年纪,非但没给社会做出点儿贡献,反而增添了不少负担,噫,真是说出来都汗颜。

不行,不能再这么废柴下去了,赶紧地。他穿上厚重羽绒服系上羊绒围巾,居家老男人打扮地出了门,先是在小区里逛了逛,看着时间还早,又跑到旁边稍微远一点的公园里去溜达。

不是周末,公园里人并不是很多,但相较起以前来,还是多了很多孩子,大概因为他们都放假了。

有个年轻女孩子在花坛一角撑着画板,严冰语好奇地走进了瞧瞧,女孩子正在画面前的那个湖泊,已经快要完稿了。

“您喜欢吗?”女孩子突然抬头对他笑。

“哦,嗯。”严冰语讷讷答了一句,又仔细看了眼画面,“虽然湖水没有你画的那样温暖,可看上去挺美好的。”

“不是哦,在我眼里湖水就是那样温暖的。”女孩子可爱地偏了头,“不介意的话,我想把这幅画送给您。”

“送给我?”严冰语些许惊讶地张开嘴,随即笑一笑,“这怎么好意思。”

“因为您看上去温柔又寂寞呢,所以我想让我的画给您带去一些温暖,那样就太好了。”

对一个陌生人就说这样的话的人,严冰语还是头一次遇到。他一时没能适应,或许搞艺术的年轻人们都这么大胆有活力?

“先生,收下吧。”女孩子俏皮地眨眨眼睛,“还有,可以请您做我的模特吗?”

原来是另有所图,面对过于热情的女孩子,严冰语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自己此行出来就是要不再废柴的,免费做模特也算是为社会做了小小贡献吧,于是抬了眼,“好吧。”

女孩子要求不高,只要他保持邻家大叔的原生态模样,或许还考虑到体力问题,没让他站着,就随便坐在了颗树旁边。

“先生,请不用那么拘束,动一下没关系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招呼说。

严冰语松口气,立刻活动了下手脚,刚才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女孩子毫无顾忌地活泼笑着,“您好可爱。”

已经不是头一次被年轻的女孩子这么说了,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却仿佛年纪越大越腼腆似的,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

“真是抱歉,我光顾着画画一定让您很无聊。”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执起画笔,“要不咱们聊聊吧?”

“啊,好啊。”严冰语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不远处草坪上,有小男孩们在踢球,都这个天气了他们还是那样活力非常。

“天气真冷啊。”

“嗯,听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还会有降雪,如果出门的话记得多穿点衣服。”

“是吗?”女孩子惊喜地看过来,“下雪太好了,我很喜欢画雪景的。”

“哦。”严冰语温柔地微笑,“似乎大家都很喜欢雪呢。”

“一想到灰色的天空能孕育出那样清透的结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这么说的话,的确很不可思议啊。我没想过那么多,只是看到雪花的时候会感到心里很平静。”

“对对,那种感觉也很不错。”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没防着小男孩们的足球滚了过来。

严冰语迅速站起身,漂亮而利落地一脚踢了回去。

“哇,您一定很擅长运动!”女孩子尖叫着,“我要把刚才的动作记录下来。”

“哪里,我这把老骨头能动就不错了。”严冰语坐回去,“要把我画得年轻点儿哦。”

“什么啊,您看上去已经很年轻了,肯定没有四十吧?”

严冰语摸摸鼻尖,笑道:“猜错了,我已经四十三咯。”

“太不公平了,为什么男人都那么不显老,我们女人三十五的时候却会显得像四十岁的欧巴桑一样。”女孩子咕哝着。

严冰语捂着嘴低头笑,不管怎样,能听到别人说自己年轻其实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您很喜欢小孩子吧?我发现您一直都在看着那些踢球的孩子。”

“大家都喜欢小孩子吧。”

“说的也是,不过我觉得小孩儿还是婴儿的时候最可爱。对了,您的孩子在上初中还是高中?”

严冰语怔了下,“我有一个小女儿,不过她才刚刚要上小学呢。”

“真没想到啊。”女孩子顺顺头发,“现在晚婚晚育的人也开始多起来了,哈哈,有一个成熟的老爸也不错诶。”

“她也在学画画,说是以后想做个画家。”

“好巧,您的女儿一定很可爱!”女孩子笑容灿烂。

“是,是很可爱。”严冰语微微歪着头,“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哇,先生您太不加掩饰了吧。”女孩子挑挑眉毛,“我要是有个这么爱着我的老爸就好了。”

“谁说的,你爸爸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严冰语注视着女孩子,笃定道。

本来就是阴天,于是才五点多天就几乎全黑了,路灯亮起来,严冰语边往回走边想那画上的自己。

画得不怎么像呢,就和那个明明萧索却被画得十分明快的湖泊一样。

甄瑶应该会带小秋儿去吃晚饭,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或许她们今天就在外面住下了也有可能吧。就这么随便想着,看到小区路口买烤红薯的老太太时,他突然觉得有点儿饿了。

饥饿感驱使严冰语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却在还未到达目的地时被打断。

“大妈,就这个,嗯是,多少钱?”

那个背影,那个声音,那个家伙……

“顾殊城。”

严冰语定定叫出那个名字。

正拿出钱包来的年轻人脊背明显僵了下,他缓缓转过身,不和谐的笑容显得诡异非常。

“大……叔,真巧哈,你也是来买烤红薯的吗?”

严冰语愕然盯着年轻人的脸,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年轻人做贼似地转过头去,“大妈,我不要刚才那个了,给我换个大的吧。”

在钱包里慌张翻找着零钱,走到身旁的男人已经递了张五块的票子出去,他只能低着头接过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食物。

“走吧。”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顾殊城暗暗松口气,或许只是自己多意了吧。

跟着对方进到了小区,却只是找了周围的长椅坐下来。

“咦,怎么不上去?”

严冰语看也没看年轻人,“你不是不愿意上我哪里去么。”

“哪有……”说出第一个字便心虚了,到第二个字时,声音明显就小了下去,他的确只是想在楼下看一眼而已。

“分明到了附近却还要在楼下买食物,或许你想吃完再上去?”严冰语不冷不热,淡淡道。

“看到很好吃的样子就买了嘛,你还不是一样打算买。”年轻人完全没有认账的意思,打开纸袋,“哇塞好香,还热乎着呢,我们一起吃吧。”

男人轻轻撇过头,“不喜欢吃。”

“骗人!”对方很快反驳,还掰着指头,“什么糖炒栗子核桃啊、蜜汁山楂啊、烤红薯啊,反正就是那之类的东西,你以前明明都挺爱吃的吧。”

聒噪的年轻人让人很烦,严冰语摆摆手,“口味也是会变的,现在不想吃。”

顾殊城撇了嘴,“喂,你要不是打算去买来吃又怎么会碰到我。”

一边说一边剥开棕色焦黄的外皮,金红软糯的红薯肉露了出来,甜香四溢。顾殊城拿出配套的勺子挖了一块,递到男人旁边,“肯定还没吃饭吧,因为想和你分着吃才买了这么大一个的,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种又甜又干的东西,来,吃一口,第一口诶。”

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话语,使得严冰语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怒气。

他腾地站起来,“我回去了。”

“别啊!”顾殊城慌忙放下纸袋,拉住男人的胳膊。因为用力过猛,刚起身还未站稳的男人被他直接扯歪到了自己怀里。

“放手。”坐到了年轻人腿上的严冰语愈发烦躁,因为对方居然还得寸进尺地把胳膊环到自己腰上来了,这里是户外,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对不起!我怕你摔着了。”顾殊城很无辜地举起双手,“大叔,我们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别走啊。”

严冰语立即脱离他的怀抱,重重地坐到了旁边,“说什么?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不是你叫我跟你过来的吗?”年轻人理由充分,当然,这种话也不能说过头了,他又补充道,“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啊。”

男人只是薄薄地嗤笑了一声,“好啊,那你说吧。”

对男人莫名其妙的敌意,顾殊城只能采取旁敲侧击的战术。

“一边吃一边说吧,我好饿啊,而且烤红薯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回学乖了,他直接把温热的纸袋送到男人手上,“你先吃。”

如果顾殊城买了两个的话,事情会好办许多,关键是他那所谓的浪漫情怀作祟,于是一定要买一个来分食。结果男人不吃的话,他辘辘的饥肠也只能委屈地窝在墙角了。

“你不是饿了么,自己吃吧。”

“不行,要你先吃。”

“不想吃。”

“你不吃我就不吃。”

对话内容简直犹如小学生的程度,严冰语瞪着眼看向一脸坚定的年轻人。

只要说一句“那你就不吃吧”,那么年轻人一定没办法再纠缠下去。可不晓得是因为对方已经够诡异的脸上再呈现因为被拒绝而委屈的神色会让人觉得很心烦,还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些饿了,严冰语只是不耐烦地拿了勺子挖了一块送到嘴里,绵甜而烫口,同预想中一样好吃。

旁边目不转睛的年轻人笑出了声,表情愈发显得古怪。

“你。”

严冰语终于忍不住,“你脸上怎么搞的?”

“哦这个啊。”立马就不笑的顾殊城捂住了肿了一半的脸,“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撒谎也有个水准,一看就是被打成那样的吧。”

被戳穿的年轻人讪讪挑了挑眉毛,“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干什么。”

“因为很丑啊。”严冰语很不留情地回答,“丑到我没办法忽视了,亏得你还敢就这样走在街上。”

年轻人把脸捂得更紧,“没破相,走在街上也没多少回头率嘛,只有你一个人说丑说而已。”

他低着头,“实在忍不住来才想过来看看你,早知道会被你发现我就应该等消肿了再来的。啊呀真是失策!”

“你不来才最好。”

“那怎么行!”年轻人嚷嚷,受伤的脸配上哀苦的表情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大叔你不能这么打击人啊,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不上去找你的,如果以后都不能见你,不如直接让我被打死好了。”

严冰语幽幽盯着他,“谁打的?怎么打的?”

“哎那个呀。”年轻人收敛了故作可怜的表情,无所谓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了。”

“我担心你干什么。”严冰语冷笑一声,“被打了也不晓得治一治,算一算都有大半个月了,怎么还肿得这么厉害?”

大半个月?顾殊城在心里飞快计算,男人指的大半个月,应该是说有大半个月没和他联系了吧。

于是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心中却有些窃喜,原来对方是一直记挂着自己的嘛。

“打电话给你也全是关机。”

心漏掉一拍,男人以前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顾殊城紧张地咽口唾沫,“因为我回家了所以手机不能用。怎么,是不是有要紧事,现在没关系了吧?”

“回家?”严冰语滞了片刻,“你是指……”

“我回去见了爸妈一面。”年轻人转开眼神,“因为快过年了嘛,我春节不打算回去,所以就先回去和他们聚聚。”

“哦。”严冰语淡淡应了声,“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准备了些年货想叫你过来取,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好歹也尽一下叔叔的责任,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和我讲,我——”

“大叔!”

话被年轻人突然打断。

“红薯都凉了诶,吃完再说吧。”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一起吃好不好?肚子快要饿瘪了,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只在路边的店里买了一杯燕麦粥。”

“笨蛋,吃这个又不管饱。”

“我不是想在这儿呆呆就去吃饭的嘛,结果遇到你了。”

他口里说着,手已经握住男人的,就着对方手里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嘴里。

“有两个勺子,用你的。”严冰语抽出自己的手。

“那只不见了啊。”顾殊城无奈地眨着眼,“我还想吃一口。”

他凑得太近了,呼出的白气直接吐在了眼镜上。严冰语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模糊,随即就从嘴唇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下意识伸手推开那个不规矩的家伙,结果听到一阵哎唷哎唷的声音。

“大叔,你打到我的脸了,好痛哇。”

“顾殊城,你能不能有点儿节操啊!”

“好痛。”年轻人捂着半边脸,斜眼看了一眼滚落到地上的红薯,又哭丧着添了一句,“还好饿。”

我也不晓得怎么就把这两只搞成这德行了,囧rz。

标题也想不出来鸟,恐怕真要江郎才尽了哇,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