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

185章 国士无双(下)

以前黄朝总是听说,爱下棋的人心里脏。尤其是围棋这东西,纵横捭阖,黑白之间,捉对厮杀。阴谋,阳谋,布局,陷阱,机关算尽。

如今见了李义山和胡守庭两个人当面手谈,却是真真切切的震撼了黄朝一把。

俩人开场便拉开阵势死磕,胡守庭喜欢长线仰拱,高歌猛进,大开大合。故而有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如果你是个新人菜鸟,和胡守庭对局,棋盘还没开始,恐怕就已经被他的气势所吓到。

而单从胡守庭这人的面相上来说,比起李金喜的那颧骨突出,骨子里就隐藏着一种江湖草莽暴戾气质。虽然胡守庭的外表面相上来看,胡守庭这人偏向中庸。但下棋的路数,却是杀伐果断。

该弃子的时候他绝不含糊,这倒是让黄朝有些没想到,或者说是大跌眼镜。

至于李义山的棋路就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整盘棋被他下的云山雾绕。虽然也是杀机四伏,但等别人嗅到了杀机之后却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一盘棋下的后手层出不穷,杀机四伏,却隐藏在暗处。每一步看似决绝,实际上,杀机浓重。

俗话说决胜千里,在棋局之上,决胜的潜力不过是看你能计算对方多少步的棋招。所以,胡守庭在这方面从一开始便输给了更精于计算的李义山。

“我七岁半开始学棋,一开始纯粹是逼得,后来啊,这东西跟抽大烟一样上瘾。”

李义山说着,缓缓地举起刚才上来的一杯茶水。这茶水比他在会云茶楼喝的强了不知道多少。上千块钱一两的大红袍自然比会云茶楼的那些茶叶渣滓强。但这位大国士却牛角牡丹,似乎是根本喝不出来这茶水的好与坏。

一大口喝下去,咂摸着嘴巴,口水四溅。

“胡守庭的棋艺比三年前见长了,只可惜,目光还在三年前。若是能看得长远一些,说不定能和孔杰下,饶有六分胜算。”

李义山说这话,性格古怪的胡守庭不敢有半分的反驳,安安静静的听着。也许是李义山说,胡守庭若是目光远一些,便能下赢了孔杰。这话似乎是说道了胡守庭的心坎里面,这家伙脸居然红了,微微一笑,道:“手谈只是兴趣,若是能以后经常的道李先生的指点,那自然是好事一桩!”

李义山挥手说道:“我不是什么职业棋手,更不会收徒。”

黄朝是没想到,这个李义山居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一点面子也不给胡守庭留着,自己全给拿走了。

胡守庭略显尴尬和失望,可这些并没有完全流于表面。用一个微笑便一笔带过。

而李义山转而看向一旁跟在黄朝后面,犹如一条小尾巴一样,不爱吭声的“老实孩子”叶灿,饶有兴趣的道:“黄朝,这便是你的徒弟?”

黄朝愣了一下,收徒的事情黄朝其实挺低调的。除了相熟的人,黄朝象征性的摆了几桌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黄朝收徒的事情。江湖上虽有传言,但却黄朝本人从来没有出面证实过。

李义山是如何知道的?黄朝不得而知,然而李义山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跌眼镜。

“黄朝,我若说我也会一些奇门遁甲的手艺,你可相信?”

黄朝愣了一下,似乎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相信,自然相信,为何不相信?”

李义山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徒弟,根骨奇佳,是个好坯子。只是心智尚未成熟,若是引导有方,将来不是不可以有一番成就。”

叶灿一听这话,觉得是在表扬自己,不由得挺起了腰杆,抬起了胸脯和脑袋。结果黄朝一个眼神,他却立刻像鸵鸟一样,又缩了回去。

李义山笑了笑,看在眼里,没放心上。

一个猴子一个栓法,一个徒弟一种教法。李义山江湖人称国士,自然不会是一个俗人。当今社会,江湖日渐式微的年代,黄朝这般骨子里就带着一种江湖草莽气息的江湖儿女,能在这晓楼里面,食客云集。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枭雄魄力,自然教徒弟有自己的办法,自己说的太多,总归是不好。

尽管黄朝不怎么在意。

李义山看了看着晓楼四周,云集在晓楼上面的黄门食客们,都见到了李义山。有人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认识的自然一脸惊愕,或许没多少人能够想得到,闻名遐迩的国士李义山,居然会在这里出现。都知道李义山的本事,出了名的闲云野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种种疑问可能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李义山在二楼呆了没多久,喝了两杯茶,抽了一根烟,吃了一块糕点,道:“黄老板,借您两步,说几句话?”

黄朝愣了一下,不知道李义山想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很失去,走出晓楼,如此一来,整层楼就只剩下了黄朝和李义山两个

人。

李义山似乎是特别欣赏这晓楼的格局,来回转悠,看不完的新奇。让黄朝想不到的是,这李义山居然也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看看,西看看,脸上一直保持着笑意。

但黄朝知道,他肯定有事要和自己说。

“黄朝,以前我有一个小东西,你是不是拿去了?”

黄朝一愣,道:“什么东西?”

李义山呵呵一笑,道:“一个浑天仪。”

一句话,让黄朝的脑袋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浑天仪!

天底下还有哪个浑天仪值得李义山特别在自己面前提起来?除了那吴哥窟下面的浑天仪,黄朝的身上还有第二件浑天仪?

这浑天仪和李义山什么关系?怎么称他的了?难道...?

“你不用瞎猜,那吴哥窟下面的浑天仪本身就是我做的。”李义山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挥了挥手道:“不过你也不用紧张,你拿去了就拿去了,无所谓。这一切,我早已料到了有今日。”

黄朝脑袋里有些发晕,眼前这个李义山背负的秘密似乎也很多。

“我早料到你我会有相见的一天,大概什么时候?嗯,从你出了南州去上海上学的时候吧,我意料到我会和你见面。但具体是哪里,我却推演不出来。有很多结果,最早可能是在东北的双城堡,花二爷的家里。也有可能是在喜马拉雅山下面,阿松公主的庙里,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在吴哥窟地下的天坑。命这东西,真的很奇怪,不是吗?”

李义山说了这么多,黄朝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冷。

李义山这话说得的确足够渗人了,好像是在说,从黄朝出现在上海滩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注意着黄朝。这几年,李义山像是影子一样的盯着黄朝,时刻盯着。这事情如果放在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李义山见黄朝呵呵一笑,道:“你也不必想写别的。没别的意思,这世间的事情一向如此。两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或许就会因为一些必然的因素交织在一起,成为一件事。两个不相关的人,也有可能因为一些人和事交集在一起。而你和我能坐在这里,喝茶聊天最大的原因在于你的爷爷黄宝山,和那个被你砍掉了左膀右臂的宁王大人。”

黄朝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皱着眉道:“你和宁王什么关系?”

李义山想了一下,道:“他是我的师兄,我们两个人曾经都是一个师傅。”

“同门师兄弟?”

李义山点了点头,道:“没错是同门。只是黄朝,你可能不知道,宁王和你有很多相似之处。当然说这些无关紧要。宁王的性格古怪,自从他的女朋友死在了美国之后,他便性格大变!进入共济会高层,他的野心是你所不能想的。你在国内如日中天,这便成了他的绊脚石。”

说这些的时候,李义山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宁王找我找了很久,龙柏酒店那天,你一口气杀了司徒筱岚和马胖子,这事情我知道。或者说,屠杀日当天我就在龙柏,呵呵,也许你不相信,我就混在那些宾客之中,只不过你没有察觉罢了。”

李义山这话说得让人感觉他很骄傲很自豪,当然也很欠抽。

“你们去吴哥窟的前一天,我就离开了柬埔寨回国。师兄找我很多年,为的不过是我手里的浑天仪。一开始我也很担心,这东西落在他的手里是事情,还是坏事情。但现在看,我坚信,这东西留在你的手里是好事一桩!不过...黄朝,我一定要告诉你,那批拿破仑的黄金,无论如何,不能落在我师兄的手中!”

黄朝眯起眼睛,道:“那么多钱,我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送给别人。”

李义山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黄朝问道:“既然那浑天仪是你做的,那么你就是直接知道那些宝藏的所在,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更重要的一点,那些宝藏你既然知道所在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取,而要留下来?这事情经不起推敲,越想猫腻越多。”

听黄朝说这话,李义山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很想要那些黄金,但圣赫勒拿岛上面绝非一般人能够轻易上去。这条路不好走,我一个人肯定难以完成。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绝非一个天生的领袖。我师父毕生寻找那批宝藏的下落,以至于得罪了青红两帮的大佬。隐居山林,远离江湖。我从小便跟随着师父走南闯北。这批宝藏可以说是我师父留下来的遗愿,更重要的是,得到了这批宝藏,不但能够富可敌国,更重要的是...”

李义山诡异一笑,透着一股子阴测测的神秘感,他看着黄朝,一只手抚摸着手里的茶杯,说道:“黄朝,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刘笑佛为什么活了一百三十多岁,却仍然有着四五十岁人的相貌和身心吗?”

一句话,再次颠覆了黄

朝的世界观!

“你是说,刘笑佛掌握了某种驻颜秘术,可以让他青春永驻,长生不死?”

李义山撇了撇嘴,道:“长生不死有些夸张,青春永驻还算靠谱。这么说吧,刘笑佛可能是当今唯一一个最接近拿破仑宝藏秘密的人,当然,我是说还活着的。”

李义山说到这些,侃侃而谈,再次说道:“百年之前,那批留美幼童之中,有那么几个人身份背景最为神秘。他们并非满洲旗人,也不是达官贵人之后。他们出生于山野农村,姓名都是后来的洋务派领袖起的名字。几百年前的美洲大陆,文化新兴,美利坚合众国还只是一个刚刚成立年轻的共和国。这批留美幼童之中,有几个人后来直接被共济会吸纳了进去。但你要知道,为什么,刘笑佛却并不是共济会的成员!”

黄朝道:“是啊,为什么不是?”

“因为他是那批留美幼童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回国的人!他搭上开往不列颠的大船,在唐人街一呆便几乎是一个世纪!风雨变迁一百年,刘笑佛经历了什么,我们谁都不可能知道,除非..你自己亲自去问他!”

听到这话,黄朝微微一愣,突然想到了在吴哥窟的二十八星宿墙前,刘笑佛亲自引动了那机关,身死道消的场景,不由得怅然道:“可刘笑佛已经死了。”

李义山神秘一笑,道:“或许未必呢?”

“此话怎讲?”

“刘笑佛的足迹从不列颠到东印度公司,活了一个多世纪,这当真是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有多,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掉?”

黄朝怒了!

一拍桌子,一巴掌打在了茶几上!

“你他妈别给老子故弄玄虚,直接说明白点行吗?”

见黄朝怒了,李义山笑得更加灿烂如花。

看着李义山笑得这么开心,黄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转而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看着李义山笑得这么自信满满,黄朝道:“你知道刘笑佛现在在哪里?”

李义山点了点头,道:“你有多久没有回南州了?”

........

南州市,镇平县城,黄家祖宅。

秋天已过,即将进入隆冬。

白河之上阴霾未散去,天空之中都透着一股泥土的清晰冷冽。

两辆汽车缓缓地开进镇坪县城,县城里外出打过工的年轻人,看到了那辆开头不算霸气,通体漆黑色的宾利车,啧啧称奇。

豫州算是国内的穷省,但人口却是国内第一的大省。这注定了贫富差距的严重。

南州街头有宾利,但同样也有吃不起饭捡烂菜叶子的乞丐老者。宾利车一路开到了黄家大宅的尽头。

自从黄宝山离开祖宅,去了京城之后,这里一直闲置着没人住。已经接近隆冬,大宅外面的大叔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萧瑟的场景。

但是当黄朝把车停下来,走下车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一声一声孩童般的嬉闹声音。

李义山穿着一件风衣走在后面,黄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黄朝,后者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道:“进去吧,你爷爷瞒着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黄朝推门而入,刚把宅门打开,便是一股子酒香四溢!

这酒香黄朝最熟悉不过了!

那是黄家祖宅下面地窖里的陈酿老窖!

黄宝山都不舍得去喝,谁那么大的面子,那么大的胆子居然给开了封?

那是黄朝从小都没开过封的陈酿啊!

黄茶刚走进屋,却突然一个调皮的影子一头扎进了黄朝的怀里。滚圆的脑袋顶在黄朝肚子上,险些把尿给顶出来。

“谁啊!”

那是一个毛头小子,七八岁的年纪,虎头虎脑,皮肤黝黑。黄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臭小子是邻居二叔家的虎子!

黄朝在南州的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和村里人的感情极深。离开南州的时候,虎子还挂着两条清鼻涕,光屁股满大街跑呢。如今都已经七八岁了,个头都快赶上一旁的赵东山了!

“你找谁?”虎子显然是忘了黄朝的相貌,看着他,瞪着眼睛,一脸警惕的道。

黄朝摸着那虎子的脑袋,刚想说话,却突然里屋传来了一声熟悉悠长浑厚的男人声音:“谁?”

转而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三十岁样貌的男人站在门廊下面,手里提着一根糖葫芦,一手提着烧鸡。那男人面目清秀,一脸浓重的笑意。那笑容让黄朝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男人眉宇间和刘笑佛竟然有着九成相似!不,确切的说他就是刘笑佛,只是比上次在吴哥窟见到的刘笑佛,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年轻了十几岁!

“靠,难不成刘笑佛真的有返老还童的秘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