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宿敌成双对

第三一章

于是, 球辗转踢到了梁皇后这边。

宇文姝自有她的考量。

因为在商音那儿碰过一次灰,她决定不做这个出头鸟了,权且当是自己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不明真相来找皇后透点风声。

她母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如今皇上又不在围场, 作为嫡母,若愿意有那个心思去找商音问个明白就最好, 没有也无所谓。

横竖自己不惹一身骚就行。

而梁皇后的关注侧重显然不是什么私藏外人在皇家围场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 她几乎是一听见“陈州来的一个秀才”, 整个人就脸色大变, 瞬间转头压着嗓音厉声问:“是今年秋闱的考生?”

宇文姝被她那神态和语气吓得一骇, 半晌才怔忡地回答:“呃、嗯……是……是吧。”

她反复确认:“你肯定吗?”

三公主终于发现母亲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最初的气焰消下去不少, 连措辞也变得谨慎起来:“我……不太确定。是小六偶然听见,才跑来告知于我的。

“但在此之前, 我确曾留意到云瑾、今秋两人的举止不同寻常,她们房中好像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梁皇后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敛容温声再问:“此事还有谁知道?”

宇文姝:“……除了大公主之外,我这边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小六也知会过了。毕竟兹事体大,在未查明前不好胡言乱语。”

“你做得很好。”皇后简单地夸了一句,“这事我会全权处理, 你看着效, 别让他声张出去。”

她欲言又止地应了声是。

被宫女送出梁皇后的营帐时, 宇文姝细细品咂, 却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感觉太过违和……分明商音才是做亏心事的人, 可她瞧着, 怎么母亲反倒更紧张。

等宇文姝走远没多久,梁皇后迅速召来下人传信给梁国丈。

这一回因得鸿德帝不在,两人连借太监打遮掩的心思也没了,屏退左右直接见了面。

她不敢托大,言词仍留有余地:“姝儿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效无意中探听到的。几个小孩子的话,也拿不准是真是假,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想问问您的意思……”

梁皇后窥着他的表情,“依父亲所见呢?”

不想国丈听完便一摆手,“她的话是真的。”

他竟十分笃定,“这事就算有三分掺假,七分也是可信的。”

“人必然在四公主手里,否则单凭她的背景,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

皇后听了不免有别的担忧:“会不会……是陛下的试探?”

“不会。倘若对方已落到陛下那里,他根本用不着试探,早就派大理寺着手调查了。”他一手捋着青须,很快理清了始末,联系这些天商音的言行举止,神色渐次深沉,“难怪当日她会有那番言语,原来是在探我等的虚实……这个黄毛丫头。”

险些着了她的道。

梁国丈微微眯起眼。

他双目本就生得狭长,而眯眼又是其筹谋时习惯性地动作,久而久之,眼尾被压得愈发纤细,皱纹横生,因此不笑的时候总无端会让人背脊发凉。

“平时瞧着四五不着六,看不出还很会扮猪吃虎。”

他发觉自己或许一直以来小看了这位貌似恃宠而骄的公主。

梁皇后那头却惶惶不安:“人在她帐中怕是好几日了,也不晓得她知道了多少……”

“怎么办?皇上平素很听得进商音的话,要是她想给当年之事翻案,那我们……”

话未说完梁少毅便一个手势不着痕迹的打断。

“先别急。”

他负手在后,慢条斯理的摩挲指背,轻仰着目光望向帘外,良久缓缓道:“她不见得掌握了多少实情。毕竟对方被追杀数月,未必真的信任她。”

“更何况……我瞧这四公主的手段,不像是捏着你我的把柄,反而……像在空手套白狼。”

梁少毅转回身,“姝儿不是说她底下的宫女举止反常吗?那人随灾民长途跋涉,又是文弱书生,恐怕犹在病中……甚至病得不轻,也未可知。”

皇后眉峰一动,立刻明白他的打算:“父亲是说。”

她并指如刀,在半空轻轻往下切。

意图不言而喻。

梁皇后紧盯着国丈的脸,“什么时机最合适?”

也就是这之后不久,一个传言不胫而走,很快便在南山围场四散开来。

据说重华公主耐不住脾性,竟提前备了车马朝迎仙山庄去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驸马带着,擅自动用了羽林卫,两个人一块儿不成体统地逾越先行,简直堪比私奔!

众所周知,随驾出行皆是按身份列顺序,谁在前谁在后礼部那儿都有一套详细章程,除了皇帝自己,便是皇后也不敢轻举妄动。

围场中人乍然听到这个要闻,不明内情的自然是摇头叹气,只道重华公主又仗着有鸿德帝撑腰横行无度,她不光自己不讲规矩,此次竟拉上了隋将军,真是近墨者黑!

而知晓内情的人无一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宇文笙有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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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行宫的路上大多是向下的缓坡,马车不敢走得太急,慢腾腾地一摇三晃,颠簸出了新高度。

商音小心翼翼地借车帘微**的缝隙往外看看情况,很快就收回眼风,去问隋策:“你说咱们这么做,那老匹夫能上当么?”

后者气定神闲地抱着双臂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知道,试试看吧。”

他轻笑,“反正你不也没别的办法吗?”

她轻轻丧气:“那倒是。”

商音料到宇文姝怕自己再使绊子,从皇子效那儿就算得知此事,也不会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去找皇后告她的黑状。

消息一旦传入梁皇后的耳中,就等同于是给梁国丈递了信。

梁少毅必定会意识到此前她的一系列表演都是在做戏,鸿德帝恐怕并不知情。

而在这当下,他们擅离围场,很难不会叫人联想到是去找皇帝禀命案情,同时还透出另一层更深的含意——证人恢复了神志。

梁国丈既那么想要杨秀的命,说明此人对他极其重要,没道理这个时候不下手。

隋策:“只要他一动手——行刺也好,下毒、暗杀也好,羽林卫盯得死死的,顺藤摸瓜他绝对跑不了。”

商音迟疑地点头。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人可信了,自己底下养的那些侍卫根本带不进南山来。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转眸望向一旁的软榻。

车座上锦被软枕裹着一团空气,杨秀并不在里面。

按照隋策的安排,他现在仍被留在围场的公主营帐之中,身边仅有云瑾一人照料。

商音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我们用得着两人一块儿走吗?把杨秀独自丢在那里,我总有些不踏实。”

“没什么不踏实的。”隋策并不慌张,“我们若不一起走,梁少毅肯定怀疑车内有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怎么上钩?”

商音反问:“可他若是猜到杨秀不在车上呢?”

“那更好。”青年好整以暇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这样一来他对围场的戒心会放低许多,我在云姑姑帐外安插了眼线,梁国丈无论朝哪边动手结果都是一样。”

隋策唇角浅扬,“而今,我只怕他鼠首两端,狠不下心。他要是不动杀机,咱俩麻烦可就大了。”

“怕什么。”重华公主眉间从容地拍着胸脯,向他打包票,“有我在呢,本公主保得下你。”

他干笑两声,“那可真是谢谢殿下了。”

此时的南山围场内。

重华府周遭因四公主的移驾显得冷清不少,老宫女抱着一篮子晾晒好的衣物仍旧步伐款款地掀帘入帐。

睡在榻上的书生还是老样子,偶尔会迷迷糊糊地喊渴。

她放下杂物,去桌边倒了杯水喂给他。

门前不时走过一列按部就班的巡逻卫,天色不阴不阳恰到好处,适合犯困,也适合打个小盹儿。

若不是树荫后一闪而过的寒光,这一幕可称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宫女住的营帐只巴掌大小,彼时四面八方却不知埋伏多少势力暗中注视着其间的一举一动。

一壶热茶刚刚泡好,梁皇后几度端起又放下,实在无心饮食。

她父亲倒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闭目搅着两手的拇指,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入定。

忽然,门外有人进来。

弟弟梁敏之飞快看了他二人一眼,“重华公主并驸马已出了南山,正在去往行宫的官道上。”

梁皇后当即道:“要派人去追吗?”

只要离开了围场,死伤都在外面,他们也能择得干净。

“不用追。”

梁国丈双目未睁,话音却是先出口,“人没在车上,还在帐子里呢。”

梁皇后愕然:“他们没把人带走?”

听闻宇文笙闹的这一出事端,他立时就明白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若平日只一个四公主也便罢了,大可不必过于紧张,然而现下分明连隋策也搅和在里头。

羽林军的势力多年来握在鸿德帝掌心之内,是梁家极难渗透的一处壁垒。

梁少毅不得不提防。

他搅动的手指一停,终于抬起眼皮,眸色沉沉地不知注视着何方,“这会儿那宫女的营帐旁边八成已有禁卫设伏,就等着我们跳坑。”

“羽林卫是驸马的手下啊……”

梁敏之“啊”了一声,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背后,忧心是否沿途都被人跟着,“那人,咱们还杀吗?”

梁国丈提起这个,便重重地垂首叹息,额间深皱的皮肉纠结成山川,最终冷静肃杀地吐出字来:

“杀。”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轻人耍出来的伎俩,但对方关系重大,一旦东窗事发梁家一样会完蛋。

这一局进退都是两难,无非是深渊与泥潭的区别。

深渊转瞬粉身碎骨,泥潭好歹还有片刻喘息。

得了他命令的暗卫们正潜藏在高处的树枝间,以茂密的枝叶遮挡身形。平日里他们作为同行的下人伺候主子穿衣洗漱,此刻纷纷端起小弩,箭头对准帐内榻上之人。

此一击只求精准,万万不能伤了旁边照料的女官,那毕竟是御前的宫婢。

故而刺客们屏息凝神,从缝隙中静静窥视,待得云瑾离开床榻的刹那,指腹便扣上了机簧。

**

“你觉得……”

商音随着车身摇晃起伏,问他道,“梁国丈是会对我们这边出手,还是对围场那边?”

青年掀起了一点视线,耷拉的眼睑睫毛细长如扇,落下一片虚影。

他略略思忖,才回答:“围场那边吧。”

“梁老头儿为人冷静得多,行刺公主这种事,他还是做不……”

话未说完,马车倏忽一个急刹,惯性使然地朝前冲了冲,很快又落了回来。

但听外头的羽林卫一片抽刀之声,劈着嗓子喊:“有刺客!”

“保护公主!”

“保护将军!”

隋策:“……”

商音朝车门处投去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探究且询问地瞥向他,两人无言以对地相视片晌。

“……你不是说他做不出来吗?”

后者真没料到刚出口的话就被打了脸,自己也很震惊,抿了下唇掩饰尴尬:“我……怎么知道这老头儿突然脑子里进了水。”

他一本正经地揣测:“可能是人到老年,容易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的梁国丈刚拨开盖碗喝了一口,便听见梁敏之匆匆来报。

他面上顷刻变了颜色,茶碗一扔,溅出水来,“什么?四公主的马车遇刺?”

梁少毅站起身,“是谁干的?”

底下人勾着脑袋说不知,“派去的人一路留意着公主和驸马的动静,怎料从半道突然冲出一伙蒙面刺客,二话不说直冲马车后厢砍去。”

跟在宇文笙车后的都不是最厉害的杀手,精锐全在围场,没有他的命令谁干擅作主张?

可这节骨眼上,还有何人会对重华公主图谋不轨?

她莫非另有仇家?

梁国丈拧着眉心稍作沉吟,眼目倏地一凛,暗道“坏了”。

周伯年!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是我最喜爱的战损环节了!!

芜湖!

好久没写战损了,绿宝儿,我来了!!!(狂喜)

——

此处理一理人物关系:

【皇子队列】

太子:宇文显

五皇子、沛王:宇文承

六皇子:宇文效

【公主队列】

长公主:宇文泠

三公主:宇文姝

四公主:宇文笙

【外戚队列】

周伯年一家:皇后母亲的娘家

梁少毅一家:皇后的娘家

周伯年是梁少毅的大舅子。

当然,其实记不住影响也不大,一律看作路人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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