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_分节阅读_32

下鲜血四处飞溅。

可见编剧们的想象力多么的不靠谱,简直是误人子弟。

孙嘉遇很快回来,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

“听着,玫玫。”他的声音很平静,象说不相干的闲事,“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如果他们真的进来,你往厨房去,把门顶死,割断煤气管道……”

他放在我手里的,是一只银色的打火机,他生日时我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我浑身如浸在冰水中,拼命捏紧了那只小巧的火机,想不到我年轻的生命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人生有太多的乐趣我没有来得及体验,我也再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但是幸好,还有他在身边。

幸好。

我点点头,声音镇定得让自己都吃惊:“行,我跟他们说,Game Over!”

他愣了一下居然笑出来,问我:“你不怕吗?”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我老老实实回答,“可我不想死,我还想将来嫁给你,和你过一辈子。”

他在黑暗里看我很久,然后伸出手反复摩挲我的脸。

几分钟后他又离开卧室,说要取点东西。

我坐在衣橱后面等着他,安静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但他很快就回来了,依然坐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说:“玫玫,假如我有结婚的机会,我不介意娶你。”

我转过头,尚未作出反应,一块湿手帕盖在我的脸上。我只挣扎了一下,便很快失去知觉,陷入一片黑暗。

昏睡中眼前似乎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我伸手去抓,它们却轻盈地飞离。耳边有细细地碎语,仔细去捕捉,却又消失了,我苦恼地辗转,想寻觅一个清静的地方藏身。

那声音却在耳边一直徘徊不去,我竟能分辩得出来,好象是俄语。忽然间我清醒过来,用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宁静柔和的白色。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心中充满了诧异。试着动动身体,手背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我扭头,看到身边的点滴架上,正有透明的**不紧不慢地滴入我的体内。

我很快恢复了记忆,明白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失去意识前的所有担忧恐惧瞬时纷至沓来。

窗前站着一个人,因为逆光,我只看到一个清晰的轮廓,宽肩细腰,匀称而修长。

我坐起身叫:“嘉遇?”

那人迅速转身,急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是狂喜:“玫,你醒了?”

笔挺的警察制服,碧蓝清澈的眼睛,孩子气的笑容,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安德烈。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德烈,惊奇地看他半天,挣扎着要下床,“孙嘉遇呢?我要见他。”

安德烈俯身凝视着我,他的眼珠仿佛突然变作一种不透明的蓝紫色,沉重得让人不安。

“发生什么事?”我已有不好的预感,全身肌肉开始绷紧。

他受伤了?还是……?

“他还活着。”安德烈似看透我的心事,面无表情的直起身。

“他现在在哪儿?”

“警察局。” 安德烈语气平淡简洁,如同向上司汇报工作,“孙在凌晨四点报了警。我们赶到现场,与黑帮枪战后击毙三人。孙只受了轻伤,但必须入狱候审,今后他需要面对走私、绑架和谋杀的指控。”

我彻底清醒过来。

他报了警,居然报了警!他难道忘了自己是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

“我呢?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大声嚷。

他扶着我的肩,“你吸入过量的麻醉剂。我们在衣橱里找到了你,担心你受过其他的伤害,所以送你来医院。”

我拽着安德烈的腰带:“为什么?他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要报警?”

“你真的不明白吗?”安德烈低头看着我,话说得很慢,带着一点儿伤感,“他宁可自己入狱来保你无恙,能有什么原因?我们的政府才向选民承诺过,要彻底打击走私,清除海关腐败,这时候入狱,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松开手,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背部抵着床头,再无后路可退。

“玫。”他蹲在我面前,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瑟缩,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脑子里一片混沌,十分吃力地消化着他的话。那些熟悉的俄语单词,此刻好像都变成了陌生的符号。

安德烈苦笑,慢慢站起身:“对了,孙让我转告你,因为不想让混乱场面刺激到你,所以用了麻醉剂,请你原谅他。”

我不置信地看着他,眼前金星乱冒,说不清是喜是悲。但有一点我清楚,至少孙嘉遇还活着。

“他会判多少年?”

“玫,我不知道。”他的脸上有同情和遗憾,声音出奇地温柔,“我只是一个警察,我的责任是抓捕犯罪嫌疑人归案,至于判多少年,那是法官的决定。”

我埋下头,心中充满沮丧和无助,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会儿会有同事给你录口供,记着,和你无关的,一句都不要多说。”

这句话把我感动,他一直都爱护我,无论我如何屡次令他失望。

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屈起手指蹭着我的脸颊:“谁会忍心伤害你?我一直忘不了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那样细腻光滑的皮肤,象丝绸一样,黑色的圆眼睛象小鹿……”

我忍不住笑,眼泪却无声无息流下来。我说:“安德烈,你不仅是个傻子,视力也有问题。”

整个案子取证期间,虽然律师努力斡旋,孙嘉遇还是未能获得保释。而且因为事涉走私,他在乌克兰的所有资产均被冻结。

孙嘉遇的精神状态非常让人担心,除了律师,他谁都不肯见。而律师谈起他,也连连摇头,说他整个人极其消极,根本不在乎最终的判决,像是已经完全放弃。

邱伟的俄文不太好,和律师的沟通就有些费劲,我那点儿有限的俄语水平,更是帮不上什么忙。

原来我们都指望着老钱,可是老钱在孙嘉遇被捕之后,只来过两次,神情紧张不安,大概是怕受到连累。但孙嘉遇在看守所中守口如瓶,没有攀扯任何人。等了十几天,老钱见没什么动静才放心,借口事忙,再也没有现过身。

气得邱伟在背后拍着桌子大骂:“王八羔子,良心都他妈的让狗吃了!”

骂归骂,官司还得接着准备,最后只好从奥德萨国立大学找来一个本硕连读的中国留学生做翻译。

窗外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珠顺风飘过来,扑在玻璃窗上,再一滴滴沿着窗框滑落。有只蜜蜂落在窗台上,不知为什么没有在雨前赶回蜂巢,翅膀被雨水打湿了, 沉甸甸地再也无法起飞。

我把额头靠在窗棂上,呆望着那只毛茸茸的昆虫扑闪着翅膀拼命挣扎,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邱伟和律师的讨论。

按照律师的说法,现在警察局对孙嘉遇的起诉,真正能站住脚的,其实只有两件事。一是走私,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人证物证俱全,翻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另一宗绑架杀人案,则很有商榷的余地。

邱伟直点头:“按您吩咐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场那两个警察,已经托人搞定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着呢;那几个乌克兰黑帮的人,也被按住了,近期不许他们露头。”

“那很好。”律师说,“没有第三方人证和污点证人,现场物证又早被破坏,如今只剩下原告的证词,这案子的可判决性就大大降低了,很好。”

但是邱伟显然另有担心,他皱起眉:“话是这么说,可我们想得出这招儿,对方又不傻,肯定也在活动,说不定钱砸得比我们更凶,关键是嘉遇还在里面,我们投鼠忌器,人不在乎呀?”

“那就没办法了。”律师摊开手,“只能再送钱,警察局相关的人都送到。”

提起这些行贿的道道,这位乌克兰籍的律师可一点儿都不含糊,比我们还门儿清。

邱伟看看我,只能无奈的苦笑:“行吧,警局里该上香的菩萨,咱都去捐个香火钱。”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中国大使馆能帮忙吗?用他爸原来的关系,应该能打声招呼吧?”

“你可真够天真的。”邱伟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人走茶就凉啊,何况他爸都过世六七年了,人伺候如今的新贵还来不及呢。再说这可是刑事案,谁愿意沾手惹一身腥啊?”

“那罗茜呢?”

“更没戏,你不知道,上回那事儿,嘉遇没和她商量就一意孤行,弄得她特别难堪,所以早就放出话儿来,今后谁也甭在她面前提孙嘉遇三个字儿。”

我小声说:“她说的是气话,她不会不管他。”

邱伟狐疑地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女人。女人总是比较痴心的,就像彭维维,经过那么多,不管她最后时刻心里想的是恨是爱,但她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他。

邱伟想一想,还是摇头:“算了,回头再说,我才不想去死乞白赖求个女的。”

由于我们俩说的是中文,那律师迷惑地听一会儿,放弃努力,合上手中的卷宗提醒我们:“别的就不说了,关键是孙自己要配合,他不肯配合什么都是白费。”

“让您费心了。”邱伟跟他握手道别,“您见了他再好好劝劝,好歹也见我们一面。”

不知道律师都跟孙嘉遇说了些什么,几天后他终于答应和我们见面。

我和邱伟坐在会见室里等他,因为紧张,大夏天我变得手脚冰凉,口干舌燥。

二十分钟后,孙嘉遇终于被警察带进来。

我不由自主站起来,傻傻地看着他在桌子对面坐下。

他身上的衣服倒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已经剪短,虽然人还是那么瘦,可是看上去气色反而比较好。但他的眼睛,比起上次我和他见面时,更加死气沉沉,冷漠得没有一点儿生气。

邱伟递烟给他,跟他说律师那边的进展,他叼着烟,就那么心不在焉地听着,看人时眼神似望着透明物体,让你觉得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你的身体,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心里有东西在搅动,疼得我呼吸困难。我知道他的确已经放弃。那天他是凌晨四点二十分报的警。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人和对方僵持的一个多小时内,到底在想些什么。

邱伟反复叮嘱:“嘉遇,在里面你自己千万小心,这上下总有我们打点不到的地方。”

他终于抬起眼睛,眼底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神色。

邱伟凑近,声音非常非常低,低得几乎听不到:“有人不想让你说话。”

孙嘉遇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充满嘲讽。

“行了,你们回去吧。”他站起身,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以后别再来了。”

我倏地探过身子,隔着桌子冲动地抓住他的手:“嘉遇……你一定要小心……”

他垂下目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淡漠和清冷,声音也冷冷的没有一点起伏:“离开乌克兰吧,回北京也行,这地方和你八字不合。”

警察过来要带他离开,我使劲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松手!”他硬邦邦地说。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他的手臂抻直了,用力要挣脱我,我的手心出了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从我手中一点点滑脱,直到完全分开。

他消瘦的背影终于在长廊尽头消失,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在看守所里我还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出了门再也支持不住,双腿发软,扶着墙喘息半天勉强才透过一口气。

那天晚上我在酒馆喝高了,逼着邱伟听我倾诉,把之前的无数细节都晾出来盘点。

最后我说:“你听到没有,他让我走。我还能走到哪儿去?经这么多事儿了,他干嘛还要装大尾巴狼?他要有个什么好歹,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用力拍着桌子,“丫就是一混蛋,我怎么会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邱伟开始还想笑,忍得眉眼皱成一团,然后他叹口气,沉默几分钟后问我:“你究竟了解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