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晚成(金陵雪)

第十九章

卓正扬连飞往成都,一落地有人来接,借了辆普通牌照的牧马人,一路飙行至雅江,正午时分经过康定,他给薛葵打了个电话。

“喂。”

他听见那边是展开的车载音响震耳聋,以及游赛儿的大嗓门。

“安静!安静!电话!电话!”

“这谁声音比你大了?”展开一边调小音量一边吼回去,“刚才吃那么多,你怎没米醉!”

“卓阿姨的糖醋鱼真味。”游赛儿嗜好食,一说到吃就双眼发光,“棒极了。我们下次还能去吗?”

“能啊,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走去呗。”展开薄唇一抿,“最好你自己打两条鱼送过去,哦,不对,两条哪里够,你一个人就能吃五只鱼头,三碗白饭——这样,游赛儿,你干脆扛一袋米去入伙得了。”

游赛儿知道展开这是拿她开涮,但和他针锋相对是最没创意的事情。非要顺着他说,让他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处发。

“荡漾卖的都是观赏鱼,不能常而且你不觉得卓阿姨家的米饭也很好吃吗?听说是才送来的东北大米,格陵这边没得卖。一粒一粒珍珠似的,软中带硬,很有嚼劲。”

卓正扬在那边听得真真切切,只当展开和游赛儿在打情骂俏,便同薛葵讲话。

“文件拿到了没。”

“拿到了。”

“姑妈留你吃饭了?”

“嗯。”

“怎么?精神不太好?”他听得她声音中有一丝虚弱,“不舒服?”

薛葵以手抚额,悄声道:

“唉。这对小冤家从早上一直吵到现在,从天文一直吵到人文,从地理一直吵到伦理,吵得我头痛。”

卓正扬这次去雅江处理事故,把薛葵交托给展开照顾,展开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幸好有个死皮赖脸的游赛儿自告奋勇在旁边插科打诨,三人行总比两个人在一起要安全一些。

但是这卖鱼的也太反客为主了点,到谢伊夫家里去拿文件,人家客气地说多待一会儿,一起吃饭,游赛儿就拼命点头说好啊好啊,然后就从十一点硬生生等到十二点开饭——虽然谢伊夫和卓红莉喜欢她天真烂漫,心地纯净,但哪有大学生这样不懂事,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到了想要替她老爹老妈代为管教的地步。

所以展开就极尽恶毒之能事,尽量挖苦讽刺毒舌刻薄,或明或暗,或重或轻,或急或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若说薛葵对付展开的方法是见招拆招,那游赛儿就是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无招胜有招,展开的伶牙俐齿,舌灿莲,到了大智若愚的游赛儿面前,统统败下阵来。

“你颈演习。”

什么?薛葵一时没听明白,那边传来一句“信号不好,到了再打给你”就收线了。她还阑及说注意安全——她曾听父亲说川藏线的路面状况很差,虽然卓正扬开车谨慎,但仍甚为担心。

展开和游赛儿还在如火如荼地斗嘴。

“……谢朝旭多喜欢你呀,笑得咯咯声,你去给他做童养媳。一日三餐有保障。”

“那你怎么办。”游赛儿问道,“我还要帮你养公主海葵呢。”

“我?……什么我怎么办?游赛儿!你管我怎么办!薛葵!我们把她扔下去行不行?啊?把她扔下去吧!”

雅江是个小县城,一眼望得到底,汉藏混杂,颇具民族风情,照展开的说法,肇事的司机被罗非扣住,扬言他卓正扬不出现就绝不放人。

卓正扬非常厌烦罗非的处事风格。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睡上下铺的兄弟照道理说交情应该很好,但罗非太过争强好胜,处处都要和卓正扬分个高低,从越野长跑到实弹射击,从军事理论到谍报侦查,纠缠不休,卓正扬的退学,对于罗非来说简直就是千古遗憾——他一直对程燕飞表示,他并不是不如卓正扬,只是卓正扬太早退出历史舞台。

这次有了机会,他一定要和卓正扬来一场决斗,叫程燕飞看看,他罗非并不是千年老二——如果一个人已经偏执到这种地步,那你就不要想他会做出什么理智的事情。

可卓正扬不想被罗非要挟。一旦缠上,这家伙就没完没了。他没耐心,要同罗非斗快。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见一辆已D开头的越野吉普停在雅江兵站外面,他没有稍作停留,直接到了县城。

罗非毕业后在沈阳军区总装工作,常跑这条线,混得极熟,随便在街上一打听,都知道那个瘦瘦高高一张方脸的罗少校,而康巴汉子大多对外族人还有戒心,何况卓正扬还是个生面孔,并不太愿意交流,卓正扬到了县武装部,那负责人又十分为难。

“卓公子,您就饶了我吧,罗少校早就打了招呼。我这两头都不好得罪,难啊!唉!您看这样行不,我豁出去这张老脸,请两位一起吃个饭……”

卓正扬最不喜欢听见别人叫他卓公子,掉头就走。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他再有手腕,搭不通天地线也没用。

他不想做无用功,加之开了一天车,有点累,所以他决定早点休息,明天再想办法。

薛葵接到卓正扬的电话时,正在网上准备退飞机票。

“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

“有没有高原反应?”

他轻笑。

“这里海拔不足四千。我还不至于虚弱到这地步。”

“我看网上说成都最近气温略有回升,但未来四十八小时仍有降雪可能。”

“还好。往年这个时候都封路了,现在川藏线上还有车来车往,非常热闹。你要充分相信武警的能力,他们的路段养护做的非常好。”

他这是安慰她,其实一路上过来,他只见到军车和几辆远星的大力神,本来冬天就是汽车业的淡季,加上整个川藏线冰厚坡陡,雪山矗立,十分危险,谁也不会冒险此时进藏。

葵想起父亲也在这条线上,那卓正扬说的应该是真的,于是吁了一口气,“卓正扬,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

“我知道。”他想她是在暗示,故意停了一下,逗她,“事情有点棘手。可能无法按时赶回格陵了。怎么办?”

“不行!”薛葵脱口而出,有点着急,“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否则……否则我就打你了。”

他知道她不会打人。可是又不想起她的小手轻轻拍在他身上的感觉。

“我很想你。想抱着你。”

“我也是。”她低语,“可是,事情真的很棘手么?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他不太相信她能帮上忙,但是既然她问了,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因为他并不觉得程燕飞在他和罗非的恩恩怨怨里面是个重要角,所以就略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在雅江这里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比较困难。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大不了和他打一架。反正以前也经常这样。”

她惊呼一声。他想,文化人果然多不能忍受流血事件。

“你不用担心,他打不过我。把他揍一顿,他能消停个大半年。”

“你这又是何必……卓正扬,如果有认识的人是不是会好一点?”

“至少多个帮手。罗非不让我带上展开,就是这个道理。”

“你在雅江哪个招待所?告诉我。”

“你要来看我么?那不行。”他促狭地笑。

“为什么。”薛葵倒不是真想过去看他,她另有打算,但是卓正扬这语气太奇怪了,“我为什没能去看你?”

“以你的体力,在这里接吻会窒息。”

薛葵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这么一句。

“……我真想把手伸过话筒去打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为了让她安心,他告诉了薛葵自己住在雅江县康巴宾馆20室。

“那你好好休息。”

他还想再聊一会儿,可是薛葵随便应付了间就挂了电话。他躺在上,考虑着明天如何行动,罗非应该还想不到他会如此迅捷窘了雅江,估计还在等他自投罗网。罗非哪里像个军人,简直就是土匪。对待土匪就不能客气,直接打死最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砰砰砰的桥声把他惊醒,卓正扬去开门。

薛海光抓了个氧气袋吸氧,蔫了吧唧,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

“伯父?”

薛海光正难受着呢,眼睛涩涩地抬起头来。

他送远星的大力神去内蒙,一接到儿的电话,就立刻折返,赶在间管制前回到了雅江,高原反应让他头昏脑胀,也没深究卓正扬这称谓的微妙之处。

“嗯。卓总,你好。我还联系了一个老朋友,过一会儿窘。”

卓正扬立刻想到了薛葵说的“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原来说的是薛海光。而他今天早上所看到的远星大力神,也正好就是薛海光亲自押四车队。幸好隔得不是很远,所以薛葵一打电话,薛海光就能立刻赶到。

“您叫我小卓或者正扬就行。请进来坐。”

薛海光大步走进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把氧气袋放到桌上。

“这里挺简陋的。不过川藏线上都这个标准。”

卓正扬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要拿水给未来老丈人,薛海光摆摆手表示不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保温杯来,旋开盖子,喝了一口。

“您怎么来了?”

“说起来也巧,我押车去内蒙。过新都桥的时候,咱们是不是遇到过?你,开个牧马人?”

卓正扬点点头。薛海光觉得和他交掏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切入正题。

“葵葵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药理所搬家的时候卓总帮了大忙,欠你个人情,又说你现在在雅江这儿遇到点困难,叫锡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原话怎么说的?”卓正扬皱起眉头,“她说是还人情?”

薛海光心想,这人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说话没听明白?

“嗯嗯。到底是啥事?您只管开声,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卓正扬不回应,只是面阴沉地拿出电话;薛海光奇怪地看着他——他好像是要打电话,又好像不是很确定,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放回去了。

两个人都有心事,一时无话,薛海光咳了一声,拿出烟。

“抽一根?”

“戒了。”

“有毅力。”

“朋友不喜欢。”

“哈哈,我老婆也不喜欢。戒不掉,没办法。对了,你们的车发哪里?这么恶劣的天气也敢上路。”

年底是汽车销售淡季,薛海光以为只佣星有车发,没想到卓开也有,更没想到他们也敢走这条线。

“格里拉。我们招的司机都是退伍的汽车兵。”

正在这时,又传来桥声,一个四十多岁,头缠红穗,眼聚精光的康巴汉子出现在门口。

“薛哥!”他一进来就和薛海光大力拥抱。薛海光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措!好久不见!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巴措,来自杰珠村,西俄洛的乡长。巴措,这是卓正扬,和我一样,做汽改的,格陵人。人齐了,卓总,你讲一下大概的情况吧。”

三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卓正扬就把罗非扣押司机的事情告诉了薛海光。薛海光一听居然是涉军事件,就有点为难。

“卓总,坦白说,以前姬水二汽还在的时候,我在这条线上多少也有点人脉,如果是个普通角,我现在就能帮你把事情解决了。但是这罗少校,坦白讲,我薛海光没打过交道,也不愿意去打这个交道。巴措,你怎么看?”

“他为啥针对您?”巴措问,“川藏线上的人都知道罗少校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您看起来也是个人物,为啥不能和平共处。在我们西俄洛,男人和男人较劲,要么为了人,要么为了好马。”

卓正扬非常尴尬,只好避而不谈。

“我和罗非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我也希望借由这次的事件能够有个了断。两位并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薛海光心想,一定是为了人。妈的,我连赶来解决卓正扬的鸟事,这算啥。得,赶快把这个人情还上,两清。

“卓总,话不能这样说。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巴措抵得上三个帮手,我抵得上三个臭皮匠。咱们现在不把罗非当少校看,咱们颈他是个土匪,绑了咱们的人,咱们怎么把人给弄出来。咱们是不能和土匪讲道理的,对不?要不这样,巴措,你想办法混进兵站里,把司机给弄出来,咱们来个瞒天过海。”薛海光又转向卓正扬,“只要司机安全了,你和罗非怎么谈都有了底气,对不对?”

巴措点点头,一副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的模样。

“太简单了。我有个兄弟每天清晨都往兵站送补给,弄个人出来,不难。”

卓正扬想了想。

“见机行事吧。多谢您的帮忙。”

“嗨,客气啥!”薛海光大手一挥,随口来了一句,“以后葵葵还要您多照顾。”

卓正扬立刻答应。

“一定。”

仗义每多屠狗辈。

巴措果然神通广大,卓正扬和薛海光还在吃早饭,那司机就跟着巴措后面进来了,见到卓正扬跟见到亲人似的,大骂罗非不是个东西。原来这个司机未复员的时候在罗非手下做汽车兵,这次出了事故,当场已经认定责任是一半一半,罗非以叙旧为名,把他软在兵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罗非和卓正扬谈判的筹码,直到巴措出现要带他离开,两人一沟通,他才知道罗非有这么一肚子坏水。

“败类!我呸!我一定要写信揭发他公器私用,妈的,真给我们军人丢脸。”

卓正扬心想,再不和罗非彻底把这事解决了,他非走向邪门歪道不可。虽说他们废了一门装甲炮,可破冰者也被他们吞了两辆,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保险公司处理,他罗非滥用私刑,就是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

他和罗非约了时间见面。罗非同意了他的提议。

卓正扬,薛海光,巴措。三个人开着牧马人出城,薛海光还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看是否需要帮忙。

“伯父,您不要进去。”

“对,薛哥,您在车上等着。”巴措跟着卓正扬一起跳下车,兵站门口拴着两只藏獒,薛海光也不太敢靠近。于是就在车上吸氧,还是觉得不舒服。不仅仅是缺氧,更重要的是心里难受。

星期二肯定赶不回去送葵葵。他是故意的,他不想看儿上飞机。

葵葵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头一次坐飞机,就要飞那么远,沈玉给她准备的行李,恨不得有两个葵葵重,她怎么拎得动。

他抹了一把脸。终于哄得葵葵肯出国。一个月前她开始申请,现在已经拿到offer,她是在格陵出生,有两百多个国家的免签证护照,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苦日子终于到了头。何祺华,还有沈玉龙,两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葵葵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远远的。

他把一包氧气吸得干干净净,远远地看见卓正扬和巴措踏出兵站的大门,朝他走过来。

“程燕飞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巴措说,“能让两个男人为她决斗,了不起。”

卓正扬立刻解释清楚。

“那和我没关系。我的人在格陵等我回去。”

薛海光待他们到了跟前,问了句:“办完了?”

卓正扬点点头。

“办完了。”

“顺利不?”

“还行。”

他的手放在车门上,思忖了一下。

“伯父,你来开车吧。我不太方便。”

薛海光不明就里,看了看巴措。

巴措扬了扬下巴,薛海光才注意到卓正扬的右手袖底露出半截绷带。

“行,我来开。”

“两人都挂了彩,随便包扎了一下,还是得去县卫生所看看。”巴措道,“很精彩的搏击。我做仲裁。卓总,我佩服你。男人就应该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我想罗少校以后都不会再扰你和你的人。”

“谢谢。”

薛海光嗤鼻。为了个人,搞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周日,也就是卓正扬和罗非打架的那天,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发生了另外一件重大的事情。

沈玉没有任何预兆地到了格陵。

薛葵刚刚开始在药理所工作时,她来过一次,所以还记得路线,下了长途汽车坐出租车,一路颠簸到了宿舍楼下。盘雪睡眼惺忪,下开门,见是一位伯母,大包小包仿佛投奔亲戚一般,当场愣住。

沈玉一挑眉毛,热络地同她打招呼。

“你就是盘雪吧!葵葵呢?”

盘雪蓬松着头发,点点头,又摇摇头,明显不在状态;沈玉暗忖现在的小姑娘也太散漫,就算周末也不应该睡到日上三竿,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玉还沉得住气,盘雪啊了一声。

“我是我是。您是……”

“我是葵葵的妈妈。她不在?”

因为薛海光临时有出差任务,而沈玉的腿不方便,所以薛葵早在两个星期前已经和她讲好,自己一个人走。张寒和叶澜澜一直通过电邮虹话提醒薛葵要带些什么,就差亲自飞回来帮她准备,薛葵大力谢绝,她们遂决定留在洛杉矶接她,抵埠立刻打电话报平安,绝对万无一失。

但沈玉依然不放心。在她看来,薛葵还是襁褓中咿呀嬉闹的小丫头,哪里懂得自己准备行李,还有格陵这边的工作人事,如何交接清楚,思来想去,就是不保险,又絮絮地准备了很多东西给她带去那个啥都没有的番邦,所以就不作声地自己来了。

盘雪心里明镜似的——这薛葵自从星期五停电去了卓正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个人还不知道有甜蜜地在度周末呢。她无法控制自己不邪恶地幻想薛葵和卓正扬在一起的画面,就好像看电视剧里的男主人公冲破万难,情浓缱绻时的快乐——这戏份可没预着薛葵的妈妈啊!

“她出去了,出去了,阿姨,我来打电话给她,我来打,我来打。”

王母娘娘驾到,盘雪哪敢怠慢,赶紧堆上笑容,自告奋勇打电话叫薛葵回来。薛葵十分吃惊——沈玉自从安装假肢之后,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离开过姬水。

若是下定决心不去国,原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已经站在起跑线上,发令枪都举起,你突然说退出,方方面面总要有个交代。先是写信对那边录取她的教授道歉,然后又打给张寒取消约定,被盘问了半天,国方面正是圣诞假期,张寒一时兴起,竟要约叶澜澜飞回来看看是何等人居然能让薛葵不要江山,薛葵这种情况下就只有被调戏的份儿,好说歹说打消了她们两个的念头,又计划退机票,结果打折机票不能退转改签,四千五百八打了水漂——这一系列的琐事弄得薛葵是身心俱疲,但想到卓正扬有星期一一定回来的承诺,便沉下心来,只等对他坦白清楚自己这些天来的犹疑不安,再告诉父母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卓正扬身边——须知这才是最难解决的环节,薛海光和沈玉对于她的前程有着超出常人的执念,没有卓正扬在身边,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开这个口。

但母亲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妈妈,你怎么来了?”她急冲冲地进门,跑得全身都是汗,一边扯围巾一边问,“你的腿……”

“啊呀,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沈玉拉着儿在边坐下,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脸庞,“我的宝宝,两个月没见,怎么脸长圆了?”

盘雪越看这一对母眉眼越像,又都是温柔亲切的格,于是自来熟地插了一句。

“阿姨,我觉得薛葵这样就挺好看,瘦了反而显得憔悴。”

她笑嘻嘻地还想补充恋爱让薛葵越来越漂亮了,薛葵看了她一眼,几乎不能察觉到地摇了摇头。盘雪就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了。

沈玉端详着儿:衣服,新的;裤子,新的;手袋,新的;抓在手里的围巾,新的;的确,新天地新气象,应该都换成新的;还有靴子,她怔了一下——二级军需品,未在市面上流通:“靴子新买的?”

薛葵缩了缩脚。

“嗯。”

沈玉便不再说什么,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我就是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生,杏仁,核桃,榛子,松仁,开心果,都是你爱吃的……盘雪,你也拿一点。”

说着沈玉极热情地腾出个纸口袋,每一样都均一半给盘雪,盘雪连连推辞,但那坚果不知如何炮制,和市场里卖的完全不同,闻起来特别人,她刚刚起来又是腹中空空,一边说不要一边连吞了几口口水,薛葵笑了。

“盘雪,你不要客气,拿着吃吧,我奶奶自己炒的,可好吃了。”

“那就谢谢啦。”盘雪不客气地拿走,占据了半张桌子,大吃起来,“太棒了,杏仁炸成金黄好好吃,还有核桃仁,甜甜的,又不腻人,生咸咸……”

她大快朵颐,又硬生生刹住——薛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盘雪拿出个袋子,又每样匀一部分放好,薛葵这才了解到她是准备留给顾行知这个老饕尝尝,不由莞尔。

“妈妈,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对了,不是说飞机上不让带**么,可你又爱喝蜂蜜,奶奶就弄了些野蜂蜜来,”沈玉从袋底掏出一大块包得严严实实的固体蜂蜜,打开,一股浓郁的蜜飘出,琥珀上面析出一层淡黄的糖霜,“你带到国去,每天敲一点下来泡在温水里,可以化一大杯,你每天喝一点,喝完了我再给你寄。唉,我的宝宝,就这样走了,妈妈真舍不得。”

盘雪一下子就咬了舌头。

“薛……薛葵……你去哪里?你要去国?什么时候?”

“是啊。”沈玉抬眼看盘雪,一脸灿烂,想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不用再隐瞒,“马上就走啦,星期二的飞机。”

薛葵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脸凝重地转向盘雪。

“盘雪。我想单独和我妈妈谈一下。”

“好雪手忙脚乱地抓了一把榛子,想想又特难受,放下,拍拍手上的灰,踩着拖鞋就往外面走,关门的时候,夹住了沈玉的一句话。

“葵葵,你保密工作做的真不错……”

盘雪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裤,一条滑稽的紫毛线裤让她没法动弹,只好傻愣愣地伫着,不知道去哪里——薛葵为什么说走就走?这是在做梦吧?她和薛葵难道不是好朋友吗?至少,至少应该对她说一声,而不是突然就这样走掉吧?

她喜欢薛葵。她以为自己和薛葵已经很亲密,但突然又变得很遥远。

而宿舍里,沈玉才刚刚开始盘问薛葵。

“葵葵,你不会还没辞职吧?”

薛葵摇摇头。

沈玉有点生气,但并没羽备儿。

“葵葵,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我早就说过,虽然辞不辞职不影响你出国,但是你要给单位一点缓冲时间,不提早告诉所里你的决定,一时半会让他们去哪里再找个人接手你的工作呢?”

薛葵不敢听下去,抱住沈玉的胳膊,撒娇道:“妈,你刚才说我走,你舍不得,这样,我不走了,好不好?我把机票退掉,我不走了。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啊,每次都这样,读博的时候还三天两头打电话回来说不想读,遇到一点困难就喜欢嘴上叫叫,不就是个辞职的事情嘛,明天去说一声,赶紧把手续办了,毕竟是你理亏,客气一点,委婉一点,他们不会为难你。要不然,妈妈陪你去?反正你也不回来了,就是撕破脸,也没关系。你啊,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一点难事就瞎嚷嚷,我又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

薛葵一身温柔刀的本事都传自沈玉。现在师父出手,小徒弟哪有招架之力?

“不,妈妈,我不辞职,”薛葵背脊上直冒冷汗,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亲,语无伦次起来,“我不出国。张寒和叶澜澜都知道。约瑟夫教授那边我也写信道歉了,就是机票没退成,四千多,我会赚回来,真的。”

沈玉张口结舌,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她也慌了神,不明白怎么儿又变了兀

“为什么?葵葵,你总要告诉妈妈为什么。”

薛葵紧紧地攥着拳头,拼命回忆卓正扬的模样,可是面孔模糊,不能给她一点。

“……我喜欢上一个人。我答应他要留下来。”

“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是你同事?还是以前的同学?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盘雪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典,百无聊赖决定去原来的宿舍呆呆,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暴喝。

“是他?!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薛葵想到沈玉会有所反弹,但没想到如此激烈,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她。沈玉强抑心中怒气,柔言道:“葵葵,你听妈妈说,门当户对的说法自有它的道理,相同家庭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才会有共同话题,才能融入彼此的生活,卓正扬是谁,他家里是个什么状况,我也听你爸爸提到过一些,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没必要去高攀他们,知道吗?”

“妈妈。我喜欢他。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和家庭背景什么的都没关系……”

“好,好,”沈玉不耐烦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喜欢你,为什么一个月前还答应我要出国去?”

薛葵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时候我不确定。”

“现在你就确定了?”沈玉恨不得一这醒儿,“傻丫头,你才和他交往多久?确定什么确定!他说了要你留下来?还是许诺了要和你结婚?”

“……没有。但我就是想留下来。”薛葵的倔劲也上来了,“我确定我现在走,一定会后悔。”

“你这是什么话?早几年前我们就说好了要走,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每样事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又反悔!”

“出国有什?去做二等公民,累死累活,钱又只有那么一点!”

薛葵无心的返,听在沈玉耳中却是惊心动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钱!钱!钱!

“葵葵,你听妈妈说。你和卓正扬没结果。”

“妈妈!我留下阑是一定要和他有结果!”

沈玉又急又气:“傻丫头,我是怕你上当!和这种人交往,有什处呢!他们哪有真心真意,不过是想玩一玩……”

沈玉紧盯着薛葵,急急地说着,恨不得立刻让她改变主意,薛葵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扭过头去,沈玉目光一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葵葵。”

她翻开薛葵的衣领,脖子上有两处暧昧的瘀伤。沈玉不发一言,开始解薛葵的外套,薛葵想要挣扎,但又怕伤着母亲,两人的手臂搅在一起,薛葵被掐了好几下,终于沈玉把她的衣服全部解开,难以置信地看见儿的前胸上吻痕星星点点——她白着一张脸,重重一把将薛葵推开,眼中满是厌恶唾弃。

这样的眼神让薛葵十分难受。她机械地把衣服穿好,木然地垂着头,什么也不想说。但沈玉爆发了,她开始脱薛葵的靴子。

“妈妈!”

“这是他四,对不对?对不对!”

沈玉把靴子从窗口扔了下去。她不需要薛葵的回答,开始动手翻抄薛葵的东西,新的手袋,新的手机,新的皮夹,新的内衣,她不再发问,自动默认为全是卓正扬的礼物——他用这些包装薛葵,然后再从她身上一样样地脱下来。

薛葵眼睁睁地看着沈玉把衣服手袋皮夹全部扔出去:“妈妈,求你了,不要扔!不要扔!”

历史终于重演。一刹那沈玉觉得薛葵都是新的。她颓然坐下,看着这个她从始至终完全无法控制的儿。

“薛葵。走过路,你怎么就不怕鬼呢。”

“……妈妈,你说什么?”

沈玉嘶声尖叫:“我说,有过一个何祺华,你怎么就不知丑!”

沈玉的声音忽大忽小地从房间里透出来,盘雪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不是有意听,但这门板真的太薄,挡不住卓正扬的甜言蜜语,也挡不住沈玉的风刀霜剑。

“你是不是和卓正扬住一起?他对你不规矩,你倒挺享受!薛葵!你不自爱!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和十年前被何祺华养着的你有什没同!”

薛葵的声音很细微,盘雪听不见。只有沈玉,像母狮般爆发着,雷霆之声上达碧落,穷尽黄泉,也不停歇。

“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别忘了,你是我生的!你大学头两年,一分钱也没向家里要过,不让我们去探望,但是我们去了理工大好几次,看见你穿名牌,坐名车,不住寝室,不上课,和何祺华那个王八蛋搞在一起!”

盘雪听见薛葵也提高了声音。

“你们都知道!那为什没救我!”

“薛葵,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那时对我们什么态度?嫌我们穷,嫌我们没用,你心态失衡,我们说的话会听吗?何祺华贪你什么?贪你年轻貌!你贪他什么?贪他有钱有势!我们呢?我们那时候能有什么选择?我们也不要脸了,心想如果何祺华能给你奢华的生活,我们颈没生过你这个儿!结果呢,你得了暴食症,不漂亮了,他不要你,我们要,十年,十年的时间,你定定心心地开始节食,开始学习,开始上进,我们以为你改了,但没有!你一变回原来的模样,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

走廊上不时有人出没,看见盘雪坐在地上,宿舍里又传来叫骂声,好奇地探头探模沈玉的音量始终没有降的意思,出离愤怒。

“这样就伤你的心了?这样你就难受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伤心?我们有多难受!你看看你自己,爱钱是吗?那怎没知道自己赚!读了个博士出来,只当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一个月拿两千块,你让我们怎么想?即使这样,我们可曾对你说过半句狠话!”

薛葵的声音里面带了哭腔。

“我当时只是想尽快安定下来!因为你需要人照顾!难道我不想像许达那样留校,难道我不想继续做药用肽?我的课题做到一半不要了,为什么?因为我想毕业,赶快找到工作,每周有休假,可以回去照顾你!”

沈玉的返又快又狠,直指要害。

“你照顾我了吗?一直是你爸爸,你奶奶他们在照顾我!你每次回姬水,都做了什么?连吃带拿,伸手要钱,全是我们宠出来!你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叫苦,只会逃避,你根本就是不敢走入社会,才一直读书,一直读!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一直贪图最舒服的那条路,卓正扬也不过是你的一个避风港而已!如果他只是个不名一文的臭小子,如果再出现一个比他更有钱的男人,你还会喜欢他吗?不会!薛葵,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个投机分子!谁能让你获得最大的利益,你就紧紧地抓住他,以前是何祺华,现在是卓正扬——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爱慕虚荣,反复无常的儿出来!”

她深植心底的疮疤由自己最亲密的人一手揭开。那种残酷,简直要把她的心血淋淋地撕成两半。

“妈妈!既然你对我有要求,为什么从阑说?你总是说,随便我做什么,只要开心就行……”

“是,我对你要求低,没想到你对自己要求更低!毕业这两年,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都说过,就是只猴子,训练一下,也可以做你的工作!薛葵,这就是你的未来?你看看妈妈,你看看爸爸,爸爸的头发,这几年都白了一半!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把你送出国去!可是你连一点点也不愿意报答我们!”

薛葵的声音痛苦得变了调。

“妈妈!你要我怎样报答!你说!你说!”

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盘雪木然发现,今天太阳很好,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门突然洞开,沈玉一脸肃杀地扬长而去,薛葵跟在后面,拼命地拉住母亲。

“不行。妈妈。不行。妈妈,我爱他,我也爱你和爸爸,我们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的方法?行不行?啊?行不行?”

沈玉拼命甩开她的手。

“薛葵,如果你真要留在格陵,我希望你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指望着别人给你幸福,没用!没用!你还怪我们不救你,我们为了让你回来,做了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你就是个白眼狼!白眼狼!”

她虽然不讨长辈喜欢,但也不至于会伤了父母,从小到大,沈玉一句重话都没有对薛葵说过,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以激励为主,批评为辅,长期压抑的情绪今天终于全部爆发,熊熊燃烧的怒火简直可以将方圆三百里烧得寸草不生,更何况多年母情分。

薛葵整个人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拖着腿僵硬地下楼去,盘雪站在楼梯口,靠住栏杆,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但又不由自主地多余了一句。

“薛葵,薛葵,何祺华……是和卓正扬一起上封面的那个人?”

薛葵置若罔闻,她动作缓慢地扶着墙,艰难地下了一级台阶,又下一级台阶,脚底一滑,险些滚下去,盘雪抓住她的胳膊。

“薛葵!”

“我去送我妈妈。她腿不好。”薛葵哑着嗓子,喉咙里发出嘶嘶声,“我去送我妈妈。”

星期一上午九点,远星的车队重新出发,薛海光来同卓正扬告别,发现他正在打点行李。

“卓总?你也准备上路?”

他知道卓正扬的伤口颇深,川藏线的路面又太险恶,开车的时候分分钟有伤**裂的可能。

卓正扬嗯了一声:“我答应了朋友,今天之内一定赶回去。”

恰巧这时候巴措进门来,已经换了汉人的服装。

“没关系,我来开车。不过成都正在下大雪,双流机场可能会关闭。”

薛海光皱眉。

“我看你还是过两天再走——现在的孩子也太不体谅。”

“我不觉得。”卓正扬拎着旅行包准备出门,“对了,您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薛葵?我回去会遇到她。”

薛海光想了想,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串很俗很劣质的绿松石手链。

“我在新都桥买的。你要是碰到她,就给她。”

“好。”

薛海光能从卓正扬的目光中看出自己的礼物有多掉价,他无奈地笑笑。

“太俗气?”

“不是。”卓正扬把手链收进口袋,“我不知道她喜欢这个。”

“她不是喜欢这个。她只是喜欢收礼物。”

“是吗?”卓正扬放下行李,认真地看着薛海光,“原来她喜欢。”

薛海光拿出一包烟来——不知为何,他此刻特别有倾诉的。

“她小的时候我和她妈妈经常出差,每次都叫隔壁的阿姨代为照看。那时候工作忙,哪里想得到买礼物哄她开心,有一次我们半里回来,去隔壁接她,她一个人躺在上,早睡着了。我们一掀被子,看见她两条小胳膊里还紧紧地抱着我和她妈妈的结婚照,她妈妈当时就哭了。她一醒,也跟着哭,一大一小抱头痛哭,我没有办法,想起还有半包水泡饼没吃完放在兜里,就拿出厘她说是买给葵葵的礼物,她破涕为笑,大半的,把饼干吃的干干净净。后来每次出差,要是有空,我就去商店里给她好好地买个娃娃,要是没空,我就在地摊上随便挑个啥送给她,哪怕再不值钱,她都喜欢的不得了。久而久之,这每次出差不给她买上点什么,心里还真不舒服。”

卓正扬默默地听着薛海光说薛葵小时候的事情,并不发一言;薛海光弹一弹烟灰,又狠命地吸了一口。

“这次她去国,我再买礼物,就没那个情调了。”

卓正扬本来心中漾满柔情,嘴角微微上扬,听了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不知所措地凝固起来:“她去国干什么……出差?旅游?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过。”

“做博后。”薛海光漠然道,“过两年稳定下来,我就和她妈妈移民过去。”

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半截没抽完的烟狠狠捺在窗台上,惨灰的烟迹,他想他说的有点多,卓正扬的脸似乎不太好看。也是,谁愿意站在这里听个老人家发牢呢。他掸掸裤子上的灰,抖抖肩膀。

“走了!卓总,后会有期。”

卓正扬回到家是星期一晚上十点。他的钥匙刚刚在锁孔里一转,就听见客厅里有桌椅拉动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劈哩啪啦地踩着地板跑过来,他打开门,一副温软的身躯扑进他的怀里,一双手臂缠住了他的脖子。

是薛葵。她一直呆在这里。

她紧紧地抱着卓正扬,脸贴在他冰冷的外套上,心中又惊又喜:“我一直看天气预报。成都下雪,机场关闭,我真担心你回不来。”

卓正扬松开手指,旅行包啪地一声落在地板上。他回抱她,激吻她,将她抵在玄关的墙壁上缠绵索吻,好像是一对小别的新婚夫一般渴望着对方的温暖怀抱,风雪兼程地赶回来,他全身都是冰凉的,包括舌头,包括伤口里溢出的血——呵,哪一个伤口更痛一些?手臂上的,还是心口的?

薛葵完全没有意识到卓正扬有何异样,他一向都是这样情炙如火,也不管刚才两人纠缠时门都被撞成了敞开状态。万一有人——算了,她也不管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捂暖面前这快失去温度的爱人,她温暖的手心,贴着他的面颊,他真是冷得要命!

对面的住户出来倒垃圾,看见这一幕活生,极大地wow了一声,薛葵听得真切,不好意思地弹开,用手背擦擦嘴;卓正扬抵住她的额头,微微地喘息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门重重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