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 六 章 小嘎谢恩

小嘎对诸友帮助扫净破绵烂絮而感纫不已,当即决定周日宴客请饭。

浩燃不以为然,深知《威尼斯商人》、《悭吝人》、《死魂灵》、《欧也妮?葛朗台》是小嘎百嚼不厌的枕边书,仿佛夏洛克葛朗台阿巴贡泼留希金都他亲友,也正如室友言“小嘎这丫呀是那种买一元钱裤衩都要现场试试合不合身,否则决不轻易付钱的吝人”。

转日下午,在一偏僻龌龊类似公厕建筑的小餐馆接受小嘎盛情答谢。浩燃曲艺盈盈是应邀来,王翔则硬要来,使饭菜钱越显窘促。

餐馆,一角坍塌一墙断裂,仿佛经过兵燹战乱、天灾、雷辟电击、雹剜雨剐的洗礼。门前一巨型沟壑,似战国时城外护城河,全脏水,没搭板,客人需是跳远大师或游泳健将,否则定溺死于此。馆内更糟,墙壁让油烟熏得焦黑,密麻麻粘几层苍蝇被一裂缝隔为楚汉。天花板仿佛油锅里洗了澡,一身黏黄液滴摇摇欲坠。凹凸地面崎岖坎坷,似如炮轰。墙角还一沙土堆,老鼠交头接耳,小虫背部乱跳,舒服得它像挺尸按摩院的掌权人。更绝的:五张餐桌,四张扶墙,仅一独立,还需拄拐;而断背椅上的油腻灰尘更被上批客人坐成臀形沟槽,与桌上臂肘洼陷相映成趣。

服务员既是老板又是厨师,三项全能,项项不行。——端汤时常不自觉地将控鼻孔的大拇指伸进汤里,还用油滋麻花的围裙擦碗盘,炒的菜除生菜熟透外,其它都只仿佛在火上燎下而已。

小嘎指桌上四道斋菜神神秘秘透露“这是我去过环境菜肴最好的一家”。众人纳罕他平日是以化缘为生。——“真的,这又经济又实惠,酒水还免费,我上回喝那瓶啤酒都是免费的。”

众人怕小嘎破费,都猛灌醇酒少吃多喝。

浩燃饮空杯,还说:“‘人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这酒不错,一饮毛骨轻,得多喝点。”又想《战国策?魏策二》有“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之句,酒为女造,故说:“曲艺、盈盈你们更要多喝点了!”

曲艺问“为什么啊”。

盈盈睿智,答:“因为酒是我们女人发明酿造的,所以该喝啊!”言毕深情看眼浩燃。

王翔以为隆重场合,穿的衬衫笔挺,结果对餐馆失望无及,也不绅士了,嘴角油用衣服擦,一瓶下肚满嘴胡话:“说什么我王翔一瓶就醉,瞎扯!那是对我酒量的蔑视,污辱!你看我十多瓶喝进去了,不还非常清醒,不说醉话么。”

曲艺心忧,沉酣咀啜与众死拼,几乎拼死。浩燃怕她醉死难收尸,便频频劝慰。

俩人平常举动使盈盈嫉妒得冒烟,心说:“还帮她递酒瓶,天哪,这简直是‘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的暖味,曲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讨浩燃关心,真不要脸!”——心急如焚的她故意傲慢地冷若冰霜,可《庄子?齐物论》早言“形固可使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谷盈盈想漠然置之装得枯井无波,可惜没李纨青春丧偶之痛,所以,只好独酌Lang饮,聊以**。

门口“啤酒免费”的牌子使小嘎底气十足,简单四个斋菜,二十二元足矣。大家孟Lang饮酒,消灭一箱小雪花后,酩酊大醉准备结帐,却被账单唬得结舌,单啤酒就五十五元。

小嘎忿忿地扯老板娘一指门右的牌子嚷道:“你看,这明明写着啤酒免费,怎么能算钱呢?”

老板娘见惯不怪的表情,纵容关上另扇门,被挡的墙壁上还有个“赠送一瓶”的牌子。——老板娘一字一顿:“啤酒免费,赠送一瓶。”

浩燃心说“他爷爷的还弄出对联了”。

自恃老谋深算的小嘎碰到更老谋深算的老板娘,尴尬得仿佛出恭后想找人要点手纸时竟发现进的还是女厕,可谓窘态百出。谷盈盈的一百块救苦救难,使小嘎摆脱了刷盘洗碗与满屋油腻同床共枕的危险。

小嘎过意不去,凑巧又遇到室友大熊,忙说:“那我请你们打台球吧,我知道个地方不错,价格还公道。”

穿门过户在一牛角小胡同见一危房,小嘎一指“到了”。

几人走进这“一块钱打一天”的台球厅,眼泪没掉下来。

老掉牙的球桌,油漆剥落,桌腿斑驳。桌面像个倒扣的锅,布磨没了,滑得能做旱冰场。

小嘎一拍桌帮儿,说,“这的球好进洞。”

桌球儿仿佛听了他的话,经此一拍果然一桌球全进洞了。

小嘎忙说:“你看,我没骗你们吧!”

王翔暗自揶榆,“怪不得你台球越练越土鳖,这还打个屁,拍桌子不就进了。”

另一桌更糟,满桌除球形的球儿没有以外,有你想要的任何形状,长方体正方体圆锥体圆柱体,曲艺正站那拿球摆高楼呢。

浩燃去挑杆,嗬,惨不忍睹。球杆或有不断头的也都是双截棍,费牛劲找一不残废的,结果还是个罗锅儿。

大熊去要枪粉。老板指窗台上半盒粉笔灰说,“那么多粉,还不够你擦呀!”

——开球后,球杆便成了贝克特《哑剧II》幕后铁棍,轮流捅着那仿佛想自己表演的桌球,打得差强人意。

曲艺打得绵软,无意间总为浩燃运球;盈盈看在眼里,打球像打架,仿佛她跟球桌恋爱,而球儿是第三者,非打出桌面不可。

初学者大熊觉得小头打太女气,让球杆屁股参赛,而且谨慎无比,每打一球恨不能画上图纸进行分析。

而小嘎则因个矮,常爬桌上以蛤蟆功姿势打球,一杆下来,累得大汗淋漓,跳上跳下活像马戏团训猴表演。

然后老板一指桌帮儿的纸壳说:“没看见‘严禁攀登,违者罚款十元’吗?”

小嘎揪着身上松垮花布衫心疼地说,“以前来也没见到有这规定啊!”

老板捻着腋毛状胡须得意,“自从看到还有你这么打球的,我那晚上贪黑新定的!”

鸣呼!无风日不起无名Lang,可怜人定有可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