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 五十 章 先学取经

翌日,八点一刻。浩燃依然酣睡仿佛一脚踩进困意的沼泽,即使阳光渗透眼皮仍是一抹无惊。昨夜苍凉,凌兮扰梦,醒后悲怆,写两句:盘坐冷颜对月,念忧伤,无限凄惶。悲风拂起呜咽,剖愁思,揉碎肝肠。然后,摆弄会儿小龟,又担心起诗歌大赛来,辗转无眠,无眠再辗转,恶性循环至三更,方才睡熟。

此刻。盈盈短信将浩燃从梦的市中心扯到郊外,他眯缝眼摁了确认键——“大懒虫!起来没?人家昨天一宿没关机就等你了,你把短信发哪去啦!我在楼下,快下来一起吃早点!”

浩燃迅速更衣,洗面孔,刷牙齿,一壁下楼梯,一壁思索盈盈的温柔,着实有按奈不住的莫名惶恐。就象哪位好暴力的老师突然好读书一样,难免不了让人怀疑那书不是好书。

“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冲上去了,就那黑老头不让。”W&LTE长袖裙的盈盈撒娇似的向浩燃报怨。

“哦,我昨天睡的晚——”浩燃长长地打个哈欠,像浮出水面縠纹的河马。

“哈哈,想我失眠了吧!”她扔掉盒绿箭口香糖,“——小嘎送的,吃着像嚼橡皮渣,我一看包装,正好过期一周年。”

浩燃闷头没听。盈盈娇滴滴喊声“浩燃”,赶去扯一扯浩燃衣袖,“你看人家前面——咱们这不象情侣,你走那么快,我像个跟班似的。”

浩燃驻足回头瞧她可怜相,笑着伸平一胳膊。盈盈一脸幸福地跑来钻他胳膊下,甜蜜得像蔗糖罐里的蚂蚁。

“盈盈,我觉得咱俩这么走有点像哥们儿!”浩燃深沉地笑了两声。盈盈没生气,向他贴了贴,娇痴说:“喏!好奇怪!咱们学校成对的哥们还真多。”

——盈盈的任性像下架图书般打折是因为那日与室友逛街时无意间在妇婴医院门口偶晤一张熟谙的面孔,躲开后,总袭来阵阵不祥的预感,似流矢刺得她体无完肤。几日来,坐卧不宁,食不甘味,打电话找浩燃又知他彻夜未归,真想当时就拽来诘问于他;但过不去的过去告诉她,从心所欲是不可取的,暗气暗恼地安慰自己说“这是爱情的副产品,不气恼的不叫真爱”。她庆幸近来许幽涵这**不再尾巴似的迷惑浩燃,枉口拔舌拉关系,抽空冷静思忖后,自知早期涂得一脸冷若冰霜是很幼稚,好比野鸭子不会因你漠不关心而主动飞到沸水锅里,更何况浩燃是只木鸭。

暮云渐杳时。浩燃走进小柳老师办公室,她是老苌接班、大赛监考也是大赛评审之一。她年过30,春心仍荡涤不尽,赶时髦,头发烫烟花烫的像钢丝抹布,打扮越发让男同事望而却步。早年她嫌那些追求者太过平平,拒绝施舍爱情于他们,可近来越发觉几个新讲师成了追求目标。她怅惘若失,决心抛股,可股票跌了涨、涨又跌,她这支股总无人问津,像件过了时的衣裳,只能穿着顾影自怜了。

小柳老师苦口婆心说了许多,大意是“苌教授很看好你,我也很欣赏你,诗歌大赛评审工作已是尾声,你很可能获一等奖,但世事难料。学校很重视文联的发展,如果获奖,你是有望成为文联主席的,所以你该去上几届校重要干事那里取取经,学习学习”。

浩燃美滋滋在自习室找到许幽涵,问“你认不认识上届当过校干事的学生,我要去研究学习”。幽涵不懂追问原由,浩燃便竹筒倒豆般把小柳话说于她听,她沉默一会儿,骗他说“我有个大三朋友当学生会主席,不用急,我去帮你问问”。浩燃笑逐颜开的离开后,幽涵回宿舍四处借钱,翻箱倒柜找到存折,又跑了一趟中国银行,方才安心。

转日,小柳老师的办公室上多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一打钞票和一张纸条,上面是干净娟秀的蓝色笔迹:取经后受益匪浅,多谢!小柳老师笑着摇摇头,抽出钞票,约其他评审当晚一起吃了肥牛火锅。

领奖那日。梅风地溽,霁霭霏微。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主楼,势如破竹,像古代战争片,连只酝酿仨字的吴泰泰和写小说的女孩都在队伍里。参赛者无一缺席,不知是去领奖还是去报到!这里,有把鼻涕流到嘴里的小蜗牛,有闷头吃苞米花的肥螳螂,有走路像跳拉丁舞的灰蚯蚓,还有冲男生满脸跑眉毛的花蝴蝶,聚拢一起俨然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屋内,菜市气息。浩燃虚隙而进,目透垢发,副校颁奖之举愈加清晰——一本自撰诗集,还要作家签售似的签名留言。旁边小柳老师纹的两撇眉毛依然巧克力色,让人哭笑不得。身后有得奖的同学低语:“这什么留言,还‘举头望明月’?”“你那不错了,我这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不是吧?太幼稚了!没有饭前要洗手,便后要漱口吗?嘻嘻!”“一边去、别恶心!哎!听说拿一等奖是文联,叫沈——浩燃。”“男的?……帅不……啊?”“看你那色样!”

一本获奖证书,一个水晶笔筒,还有册圈边诗集——卫生纸一样的纸张,由宝马出版有限公司发行(天知道是否还有奥迪出版社),共87页,有十页风景照,十七页旅游照——本来风景旖旎,但加夹着副校长大腹便便的臃肿模样,就显得越发惨无人道了。浩燃随便翻一页《赞西湖》就两句话:西湖水原来这么多呀,不行!我得先拉泡屎回来再说。文风直逼曾今可的“打打麻将……国家事管他娘”。浩燃想“难怪校长说为求风格总写了撕,撕了写,于写撕中写诗,原来写的是这种诗”。

“唉,看这书对于读者真残忍,无异于自残。”公寓走廊一人边翻那诗集边摇头叹息,“如果这都叫诗歌,那真没散文和小说了。”浩燃笑了,站门口见二冬瓜和凡强在宿舍,便没进去。里面脏兮兮地板上是二冬瓜的旅行箱。

“妈妈的,那衣服都快发霉了,学校才想起军训。”二冬瓜突然拍头叫苦,“哎呦我设那密码是多少了?完了完了,我那裤脚还没剪呢,这下糟了”

正拿个G双频数字手机看**的凡强跳下床,推开他,“废物,开这个还用密码么?”说时侧耳搬弄两下,箱子被利索打开。

“强哥就是强哥。”二冬瓜摧眉折腰地恭维。凡强歪躺**轻蔑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