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后宫:妃不出皇城

第一卷_122 其乐无穷

这日醒得早了些,翻来覆去又睡不着,便换进琥珀,打水洗漱,提前去凤鸾宫请安。收拾停当后,又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也不是特别亮,想着倩雪平日繁忙,也不好早早去打扰。在宫里又闲不住,便招呼过坠儿说道:“呆在屋里实在难受,陪本宫去千锦园转转吧,晨曦初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坠儿点着头,回身又拿来一件锦缎和合披肩捧在手里。“早晨湿气重,准备着些,娘娘若觉得冷了也不用再跑回来了。”我颔首微笑,道:“再也没有比你更周全的了。”坠儿又吩咐了环儿提前晾好白米粥,将火腿切成肉丁拌在粥里。环儿笑道:“瞧你这事无巨细的吩咐着,可见这梧桐苑是你当家呢。”

坠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扶着我便出来,慢慢地向千锦园走去。

我事先叫坠儿准备了白瓷瓶拿着,看到石子路旁的盛开的丁香,便采集露珠,回去酿酒,再收集些花瓣,回去泡茶喝。丁香花色淡雅、芳香迷人,且成簇开放,好似结。因此它又被称为百结花。

坠儿一边采集露珠一边说道:“今年的春天来得早,这丁香花的花期也比往年的长。闻着这花香,一早上昏昏沉沉的睡意也去了半分。回去拿着花瓣煮食,正好可以对娘娘脾胃失和的毛病有所益处。”

我原本是坐在旁边的长亭石凳上,见坠儿这样忙活,也觉得有趣,便挽起袖子,接过白瓷瓶收集起露珠来。偶尔用指尖沾了沾叶子上悬挂的露珠,放在嘴里舔了舔,果真能尝到清幽的丁香甜淡的味道。

“郝姐姐,你等等我啊,我跟不上!”我正同坠儿聚精会神地游戏在花丛中,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晨曦的宁静。我忙拉着坠儿弯低身子,掩映在花丛中,远远地望着声音的来处。

只见郝怀柔气冲冲地疾步走在前面,而慕容茜则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丝毫不敢被落下一步。坠儿见到此番情境,没有憋住,小声笑了出来,我忙碰了碰她的肩膀,她这才捂着嘴尽量克制,只是眼中等着看好戏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想必木挽盈的差事做得还不错,即便慕容茜没有觉察,可是郝怀柔已经按捺不住,也假装不了了。原形毕露,凶相毕现,郝怀柔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我也躲在坠儿的后面,想看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如何。

慕容茜紧赶慢赶才跑到郝怀柔的旁边,扯着她的袖子说道:“我的好姐姐,你总那么快做什么,离晨省的时候还早着呢。”不料郝怀柔十分厌恶地甩开慕容茜,好险被推了个趔趄。“我说了!别跟着我!我不是你能投靠的人,我也没这个能力,你爱找谁便找谁,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只是一样,别再缠着我了!”

慕容茜顶着满腹委屈,仍旧跟在郝怀柔的身后,可怜地让人都不忍触碰。却不知,走在前面的郝怀柔突然停下步伐,慕容茜一个没刹住便撞在了郝怀柔的身上。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又不想这样倒霉,郝怀柔比慕容茜高出半个头来,揪着慕容茜的胳膊,伸手就是一巴掌。

慕容茜被打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哭着说道:“姐姐有话直说,这样半空里吊着是什么意思。妹妹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姐姐但说无妨,妹妹改就是了。这样不冷不热的,何苦来!”慕容茜也是有些脾气的,她难道不是爹亲娘爱的宝贝,硬生生地挨了郝怀柔一掌,她怎能不气。

原本郝怀柔的脸上还有些歉意,却不想慕容茜的脾气一上来,把她心里压抑的那股无名火也撩拨了起来。郝怀柔看着慕容茜梨花带雨的哭相,冷笑道:“少在我这里装可怜,摆出这副狐媚样子给谁看!难怪皇上隔三差五地往里宫里去,就是这样的样子,男人才喜欢!”

慕容茜原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惹了郝怀柔不高兴,如今才听见郝怀柔生气的真正原因,一时委屈的

泪水夺眶而出。“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又不是我求着皇上来的!再说姐姐当初同我说的,不也是因为皇上喜欢咱们年轻,才说出叫住在一处的话,如今,是姐姐反悔了,反倒攀诬到我的身上!”

郝怀柔原本就做贼心虚,见慕容茜直白地说出来,更觉得脸上无光,恼羞成怒。“是我当初认人不清行了吧,没想到小小年纪,一股子狐媚,专门勾引男人!别说我没提醒你,就木挽盈那块木头,即便你和她联手,也奈何不得我!不就是比我高了一级的六品嘛,又能怎么样!”

慕容茜见郝怀柔越说越不像话,扯着嗓子哭喊道:“姐姐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里说这些混话!我何曾和木姐姐联合起来对付姐姐了?都是一样的宫嫔,都是一样的女子,向来都是平平淡淡的相处,礼尚往来。姐姐这样说,真叫人寒心呐。”

坠儿偷偷地拉了拉我的衣袖,贴在我的耳边说:“慕容小主也真够可怜的,掏着真心,却被人这样利用。”我摇了摇头,悄声说道:“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若她心里一点都没有想法,单凭木挽盈区区几句话,也不可能起到多大的效果。疑心生暗鬼,有了疑心,咱们只消在旁边煽风点火,一切都好说。”

坠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继续看向慕容茜。只见她站在郝怀柔的面前,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扔在了郝怀柔的面前。“这块玉佩是当初姐姐邀我去华粹宫同住的时候给的,我一直珍惜地戴在身上。如今,还给你,姐姐从来没有用真心待我,我也没有办法以真心与姐姐相处。就拿这个东西,换姐姐的良知罢。”

郝怀柔见慕容茜跟自己撕破了脸,反倒没有再装腔作势,指着慕容茜骂道:“亏你跟我说什么真心,你若当初真的以真心待我,就不会把木挽盈那个贱人送去宁乾宫。宁乾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她何德何能?你是怕得罪我,才让与你交好的木挽盈成为皇贵妃的身前卒,她得意于皇贵妃,你得益于皇上,你们两个,好啊,好啊!”

慕容茜一定是失望的,她面对郝怀柔的无端指责没有再辩解,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郝怀柔在她面前控诉她的居心叵测和两面三刀。不知道多久,郝怀柔终于说得累了,这才住了口。因为说得又急又快,整个人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

慕容茜将头抬起来,脸上再也没有什么委屈,只是一种淡然。她说:“姐姐,其实你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公平,觉得心里难过。姐姐仔细想想,当初找到我的时候,可也是真心实意的吗?姐姐想和我捆绑在一处,这样可以互相扶持巩固皇上的恩宠。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妹妹不才,的确比姐姐更受宠些。”

郝怀柔没想到等着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顿时气得鼻孔喷火,便要扬手又是一掌。我见状不好,忙推了坠儿一把,坠儿会意,将手中的东西都塞到我的怀里,然后及时地走了出去,制止了郝怀柔的动作。

“大清早的,两位小主怎么拌起嘴来了。老远的,奴婢便听到什么皇上啊,恩仇啊的,若是换了旁人呐,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是非了。”坠儿在宫里呆的久了,如今也学会了说话夹枪带棒的,看着她装模作样,心里也有些好笑。

我身为皇贵妃,我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成了有名有品的女官。琥珀在宫里是四品女官,掌管各宫宫女太监日常劳作,而坠儿和环儿也是从四品,谁见了都会给几分薄面,尊称一句“姑姑”。慕容茜见是坠儿,便退到一旁叫了声姑姑,而郝怀柔却是东张西望,寻找着我的踪迹。

坠儿也跟着郝怀柔的目光,四处看看,好奇地问道:“小主这是瞧什么呢?”郝怀柔见坠儿一脸的茫然,心知“我”并不在,这才又端起主子的款儿来。“没什么,随便瞧瞧罢了。姑姑起得

好早啊,是娘娘派姑姑出来的吗?”

“哪儿啊,娘娘这会儿还睡着呢,奴婢想着这早晨的空气好,出来走走罢了。奴婢知道,这人啊,一定要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办什么事,什么事靠什么人。若这点眼力都没有,可不是要自讨苦吃了。郝良媛,你说是不是?”

郝怀柔听坠儿如此说,便知道刚才同慕容茜的话都叫她听了去,一时之间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像是吃了糠饼,噎成了酱紫色。坠儿也是看好戏的表情,不慌不忙,装得倒是很像。

坠儿瞧了一眼慕容茜哭花了的脸,上前拿出手绢替她擦拭。“小主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儿心性儿。这大清早的便出了这么多的汗,瞧着脸上,花猫儿似的。”慕容茜尴尬地笑了笑,接过坠儿的手绢自己擦去泪痕。

坠儿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笑说:“时候也不早了,娘娘只怕已经起了,奴婢要回去了。瞧着小主这一身,要不,跟奴婢回宁乾宫?”坠儿虽然是在邀请,可谁都听得出这里面没有多少真心实意。郝怀柔也不是看不出眼色的,冷哼一声,丢在坠儿和慕容茜,转身离开了。

见郝怀柔走得远了,我这才从花丛中走出去,慕容茜看是我,忙背过身去,将未干的泪珠尽数抹去。我使了个眼色给坠儿,她便拿着东西远远地走开了。我拉过慕容茜的身子,看了看肿得老高的脸,心疼地说道:“怎么样?知道疼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慕容茜像小妹一般扑到我的怀里,哭诉道:“娘娘,我心里难受得紧。”我耐心地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可也不禁问自己,难道不是自己让她这么难受的吗?若不是我让天诺经常去她那里坐坐,若不是我让木挽盈去她那里挑拨是非,做戏给郝怀柔看,也许现在两个人还是相安无事的。

感觉到胸前一片凉,慕容茜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胸襟,在这个凉意十足的早晨,我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慕容茜觉察到我的不适,这才从我的胸前移开,等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道:“娘娘,您说,在这宫里如果不斗便不能活吗?我也没想去害谁,更没想着一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你就只当是她们寂寞了吧。深宫之中,所有的女子全都围绕着一个男人,那就是皇上。可是皇上只有一个,实在难以顾忌每个人。长夜漫漫,人生苦短,总要有些事情来打发,便只有互相争斗了。争更靠近皇上,斗更得皇上喜爱,这日子过起来,便其乐无穷了。”

慕容茜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其实也不是没事可做,几个人凑在一块也没什么不好。”我在心里笑她天真,笑她傻,可也羡慕她的纯净和美好的愿望。“人都是自私的,都是有占有欲的。”

“那娘娘也和别人斗过吗?因为自私,因为想占有?”我审视自己这十几年来,答案是肯定的,因此我点了点头。“如果本宫不斗,便也不会在这个位子了,恐怕早已成烟,回首已成往事了。”

坠儿在远处提醒着时辰,到了去凤鸾宫请安的时间了。我看着慕容茜肿起的半边脸,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若想不通便别想了,只照着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该去给皇后请安了,同本宫一起去吧。”

我拉着慕容茜的手走在晨昏的小路,她陷进自己的思维里拔不出来,走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说道:“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争。可有的时候即便心里千百个不愿,也会有人,有情势逼着你不得不争。娘娘这十几年,恐怕也是这样。”

我回首看慕容茜,像是突然间参透了一般,她眼中的笃定和光芒变得异常耀眼。我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在这笑容的尾巴,涂抹一层一言难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