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教父

第8章 锋从磨砺出(1)

刚到新疆,马跃进被美丽的大漠戈壁所吸引。这是一种全新的环境,完全不同于华北平原的风貌。这里空旷、苍凉,人在其中显得特别渺小。绵延的沙海、无尽的戈壁,还有点缀其间的绿洲,以及绿洲里生活着的维族、蒙族、哈萨克族等少数民族,迥异于内地汉族的服饰、语言、生活习俗,无处不显现出异域风情。一切的一切,都引起了马跃进的好奇,这种新鲜感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马跃进到新疆时是阳历的八月,正是新疆最好的季节,天气白天热晚上凉,绿洲内四处弥漫着瓜果的清香。马跃进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哈密瓜、西瓜、马奶葡萄,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沙漠之舟——骆驼。还有很多很多个第一次。这时的新疆,在马跃进眼里就是人间天堂。

可没过多久,马跃进的身体就开始吃不消了。进入冬季后的一天,他负责的知青点的马匹在大风雪中走失了近一半。为找回这些马匹,马跃进带人在大风雪中找寻了三天三夜,马匹没找到,又冷又硬的馕却彻底把马跃进的胃弄坏了。随后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马跃进的胃里像塞进了一块石头,既消化不了,也拉不出来。人眼看着瘦了一圈又一圈,本来就不算硬实的身体,彻底垮了。马跃进自尊心极强,硬是咬牙拼命挺着。直到有一天,搬运石头时他突然晕倒在开山炸石的工地上,险些丧命。同队的知青背着马跃进找到连长,连长给马跃进换了个轻松的工作——开车。

马跃进从来没有摸过汽车,但每次看到汽车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飞驰,马跃进总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汽车不断远去,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从视线里完全消失。

马跃进得到了开汽车的工作,既兴奋又骄傲,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离开车辆,吃饭睡觉都愿意在车上。不到两年,马跃进出师,可以随着车队走南闯北了。

开始几趟,基本上是在新疆境内给连队拉货。尽管是新疆境内,出去一趟也得个把星期才能回来。有师傅在旁边,马跃进一点儿也不紧张。一个车队十辆八辆车一起跑,马跃进并没有感到长途驾驶的寂寞。虽然少不了饥餐渴饮、风餐露宿,但马跃进一直被兴奋的心情笼罩着,一点儿也没觉出苦累,倒是倍感新鲜和自豪。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一年。

放单飞是马跃进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虽说师傅对自己非常好,跟车过程中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马跃进感激师傅的教诲和关怀,但马跃进从来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一直盼望着有放单飞的机会。

马跃进盼望已久的这一天终于不期而至了。可马跃进要是知道这次单独出车的遭遇,打死他也不会去了。

这次的任务并不繁重。把连队收上来的玉米拉到粮库,然后绕道去兵团总部,将总部配给连队的食物拉回来,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又是一个八月天。

马跃进领到任务后,兴奋得一夜醒了好几次,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出车。早晨七点他就起床了,外面还是繁星点点,一弯残月挂在西天。当地与北京有近3个小时的时差。马跃进把车擦得干干净净,车身绿色的油漆似乎是新刷的。从队部加油站加满了油,又把车辆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各种仪表都能正常工作,马跃进把捆扎货物的绳子又认真紧了紧,认为万无一失了,点着火就准备上路。

师傅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披着深绿色的军棉大衣走出营房,赶在马跃进启动汽车之前,敲了敲车门。马跃进扭头一看,见是师傅,一面跳下车,一面问道:“师傅,您怎么起来了?”

“这么早就动身,你都检查好了?”

“检查好了,师傅。您就放心吧。”

“水带足了吗?”

“带足了。您看,喝的,车用的,都在这儿。”马跃进指了指副驾驶位置。

师傅探头一看,见副驾驶位置上摆着两只军用水壶,这就是马跃进所说的自己喝的水了。又看到了一只大号带盖的洋铁桶,里面盛着多半桶清水,这无疑就是给车准备的,因为路途上不一定能有机会加到水。汽车没水可是件危险事情,轻则烧缸,重则失火,造成的财产和人身安全隐患是不言而喻的。兵团车队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一个四川来的小战士为此搭进了性命,师傅不能不担心。这件事,师傅也多次对马跃进提起过,他不放心马跃进那种对一切都永远满不在乎的态度,希望马跃进明白其中的厉害,别发生类似的悲剧。

师傅又围着车转了一圈,用脚踹了踹每个车胎,气压都足。师傅问马跃进:“带手电筒了吗?”

马跃进回答:“一直在车上呢。不过,用不着吧,我白天行车,还用得着吗?”马跃进说着,从副座前面的扣斗里摸出手电筒,一揿,手电筒并没亮。他不好意思地对师傅说了句:“好像没电了。”

师傅有些不满,责怪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来回也不过八百公里路程,一去一回才两天时间,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问题,可万一路上有什么耽搁,怎么办?你不知道这沿途的狼群有多厉害!”师傅说完,转身进了宿舍。

关于狼群的厉害,马跃进虽然没有亲身领教过,可时常从同事口中听到。马跃进心想,师傅太胆小了,可他从心里感激师傅的关心。“师徒如父子”,这话真是不假。

不一会儿,师傅从宿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装有四节一号电池的大头手电筒。“拿上!”师傅以命令的口吻对马跃进说。

马跃进乖乖拿上手电筒,放进副驾驶前的扣斗里。

师傅说:“走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

“您放心就是。”马跃进已经急不可耐地爬进驾驶室,“滴滴”鸣了两声短笛,启动了汽车。

前往粮库的行程一马平川。

马跃进将油门踩到底,一路狂奔。拉着满满一车玉米,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五个多小时就到了。马跃进在等待卸车的当口,在粮库食堂找了两个馒头,就着开水吃了下去。等他吃完,人家也将车上的玉米全部卸下装进粮库了。马跃进也不耽搁,给车加满油和水,检查一下车胎,与粮库的看门师傅打了声招呼,就坐进驾驶室,继续下一段行程。

前往兵团总部的这一段行程,只有两百多公里,加上是空车,马跃进觉得车就像插上了翅膀,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马跃进进了总部车队值班室,一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下午四点,太阳还高高挂在空中。总部的人都还在午休。马跃进催促值班员,能否快点儿安排装车。值班员也认识马跃进,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啦,这么着急?今天还赶回连队啊?是不是惦记着谁啊?”

那个年代,是一个性饥渴的年代。人们既缺少物质食粮,更缺少精神食粮,兵团到连队虽然经常放电影,可翻过来倒过去,不是八个“样板戏”就是“三战”(即《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人们最热衷的话题就是两性关系。无论聊什么起头,最后都能拐到男女关系上。

马跃进说:“队长交代过,让我早去早回。再说,我回去晚了,师傅肯定会担心,他还等着我回去晚上陪他喝两杯呢。”

值班员说:“现在这么热,大家正休息,谁肯起来?我先帮你把装运手续办了,你再在值班室小眯盹儿一会儿,别搞得太累了。装车还不快!一个小时肯定能帮你装完。”

马跃进无奈地点点头。下级单位到上级单位来办事,人家无论怎样对待都只能被动接受。师傅第一次带他来,就提醒过,总部的门房值班员也不能得罪。

马跃进耐着性子等了两个多小时,那些搬运工才陆陆续续到了库房。懒懒散散地一直干到傍晚七点,其间马跃进跑到兵团小卖部,花两角钱买了两盒“飞马”,给搬运工顺了一圈,才将车装完。马跃进一刻也不耽搁,发动汽车就往回赶。

马跃进驾驶汽车又狂奔起来。他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十二点前准能回到连队。

新疆夏季傍晚七点,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空。公路两旁戈壁里除了一丛丛低矮的沙柳,看不到高大的乔木。窄窄的公路向一望无际的远方延伸。反光镜里除了灰白的大地,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物体。

马跃进将油门踩到底,还是觉得汽车跑得太慢。以前跟着师傅出车,还有人说说话,可这次不同了,似乎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原来出车还偶尔能见到的蜥蜴,今天一只也没见到。原来偶尔也出现的沙漠狐狼,今天也找不到一点点踪影。马跃进扶着方向盘,迎着略微西斜的太阳,眯缝着眼睛,机械地开着车,在发动机均匀的轰鸣声中,意识越来越迟钝,上下眼皮也开始有点儿打架了。

这种状况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同时汽车也突然一阵剧烈颠簸,瞬间又是“轰隆”一声,把马跃进高高颠起,头向前撞到前风挡上沿的玻璃框上。汽车骤然停下。马跃进从昏昏然中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身子向右侧倾斜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头上起了一个鸭蛋大的包,但没觉得疼。马跃进费力地拉着方向盘和车门框才爬到车门边,奋力跳下了汽车。绕到车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汽车向右冲下了路基,扎在路边的排水沟内。车头顶在排水沟对面一个巨大的沙土堆上,右前轮已经爆胎。再往后一看,更令他吃惊的是,油箱正在汩汩往外漏油。马跃进一秒也不敢耽搁,马上去找了一块抹布使劲儿把漏油处堵上,心中暗暗庆幸,汽车没有起火或爆炸。

爆掉的右前轮有一半扎进了沙土堆里,无法支撑起千斤顶,换胎是不可能的。更为难的是,如何才能把汽车弄回到路基上去。百十里内没有人烟。只能等过路车来帮忙拉上去了。

马跃进无奈地坐到汽车的阴影里,眼巴巴地望着来往双方向的漫漫长路,希望能看到一辆汽车的影子。一直等到太阳偏西,又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没有一辆汽车出现。太阳一下山,戈壁的气温骤然下降,马跃进感觉到冷风直往身体里钻。

马跃进又饿又冷又急,他爬进歪斜着的车头内,但不敢休息,生怕错过了过路车。

马跃进懊恼极了。第一次单独出车,竟然弄出了这种事情。回去后如何向连队交代?如何向师傅交代?

马跃进哆哆嗦嗦爬下车头,爬上车厢,摸索着从装满食物的车厢底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抽出了一条苫布,赶紧又爬回车头内,将苫布裹在身上。

夜越来越深了,天上一轮明月早已升起,漫天繁星。马跃进没有心情欣赏夜景。突然,马跃进发觉有两颗星星越来越低,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马跃进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他眨眨眼睛仔细一瞧,发现并不是幻觉,但也不是星星,而是戈壁中最凶恶的动物——狐狼。马跃进惊出了一身冷汗。

汽车发动不着,马跃进打开车灯,可车灯正对着沙土堆和沟壁,什么作用也没有。他突然想起出发前师傅给自己留下的手电筒。急急忙忙打开右侧扣斗,摸出手电筒。当他往车外一照,吓得毛骨悚然。果然是一只硕大的狐狼,粗略一看,就像连队里养的大公猪。狼的一双眼睛被手电筒一照,更显得亮晶晶的。

这只狐狼站在离车头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不再往前走了。过了不知几分钟,狼开始四处张望,然后试图逃出马跃进手电筒的光圈,往右侧横向轻轻跑动了几步。马跃进哪里敢放松警惕,一直将狼罩在手电筒的光圈之内。狼一看不行,改向左侧跑动起来。马跃进又赶紧向左移动光圈。这样双方来回斗了几个回合,狼索性坐在汽车正前方的红柳丛边不动了,将头昂向天空,张开大口,发出了“呜——”的长嚎。马跃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狼嚎,虽然远没有狗叫那么好听,但也不是特别恐惧。此刻师傅们在做什么?天黑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他还没回到连队,师傅会不会已经判断出他在路上出了事?连队会不会派人来接应他?这鬼地方怎么一辆过路车也不见?难道自己挺不过今天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令他恐惧的事情出现了。狼嚎没过几分钟,在手电光的光亮所及之处,马跃进又发现了昏暗背景中的亮亮闪闪的眼睛,一双,两双,三双……粗略一看,不下二十头。显然来的是一个狼群。

后面的狼群正慢慢向着头狼的方向移动着。所有的狼都没有超过那只头狼,而是在头狼身后站立着,贪婪地望着马跃进和他的汽车。

马跃进别无他法,赶紧将车头两边的挡风玻璃一直摇到顶,还将车门从内部锁住,似乎这样能给自己增添一点点安全感。“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这是他在评书里听过的句子。平时队友们讲故事时也讲过。手无寸铁的单人,肯定斗不过群狼,何况自己不到百斤的身板,兴许连那匹头狼都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