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激战

在上步大厦的发售点上，严冬时刻观察着现场的一举一动。

严冬按照先前的计划，将两万人分配到了各个网点。严冬已经预计到，极有可能与亿邦的人发生正面冲突，但他并没有丝毫顾虑和退缩，马跃进已经交代过，只管放手去搏、去争、去抢，不用怕出大事。万一收不了场，他马跃进负全责。

严冬前两天与李卫国接触过后，心里有了底。但面上的工作也得做，万一李卫国那边遇到点儿什么难处，那经发证券这次兴师动众来深圳，岂不是要宝山空回了。已经动员了两万人，就凭这两万人，也应该能分一杯羹，这种难得的“美味”可不能让亿邦独享。

严冬是个充满理智，行事作风非常稳健、谨慎的人。严冬向来对马跃进的指示言听计从，但这次对马跃进的这条命令，并不太以为然。能不出事更好，能平和地购得股票，用不着采取极端手段。严冬并没有按照马跃进说的对手下人这么安排，而是要求大家提醒民工，尽量保持忍让和克制，只要亿邦不欺人太甚。严冬也将人员采取分工负责的方式，分配到各个发售网点上。经发证券过到深圳的员工没有亿邦的员工多，连严冬在内也不过十来个人。现在深圳决定分散在300多个点上销售，可把这些员工忙坏了。

为了保证联系的顺畅，严冬请示马跃进能不能给每位员工配一部手机。马跃进也是大手笔，告诉严冬，只要是工作需要，别说手机，就是小汽车也给配。于是，严冬赶紧找人买了手机，又去办上号手续，就这事儿折腾了好几天。当时的手机可不便宜。在内地，一部手机价格5～6万元。在深圳，倒是比内地便宜一些，再加上是成批购买，每部也合4万元。10部机子，40万元就出去了，严冬真佩服马跃进的魄力。当时购买手机需要公司证明、经办人的身份证不算，更为重要的是需要控购批文（当时国务院下设“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办公室”，简称“控办”，由财政部代管；“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也就简称“控购”）。也不知马跃进通过什么关系，当天就拿到了这10部机器的控购批文。严冬心里想，要是这次不能为公司挣到钱，那可太对不住马总，也太对不住这10部手机了。

有了手机，联络指示就顺畅多了，严冬思想上多少轻松了一些。来深圳的这四五天，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加起来的睡眠时间还不足十个小时，认购表的争抢实在太激烈了。每天听到的消息都是有人被热晕了，有人被打伤了，有人被偷被抢了，等等，不一而足。亿邦大张旗鼓势在必得的劲头，无形中也给了严冬巨大的压力。

一天比一天多的抢购认购表的人流，一天比一天多的警察、武警、保安，严冬预感到，有可能发生一场大的骚乱。他随时把情况报告给马跃进。马跃进明确表示，什么也别怕，亿邦敢干，咱们就敢干，甚至咱们可以先下手为强，你安排手下让各位员工负责的民工主动出击，别让亿邦占上风，也让亿邦知道，他们还不是中国证券界的老大，还有人敢和他们叫板。

于是就出现前文描述的经发证券与亿邦证券争抢头排的事件。

两只饿虎相争，不明就里的人还都以为是些普通的散兵游勇在争斗，两家的争斗也引来了不相干的其他人的浑水摸鱼，因此整个市场乱成一锅粥。

8月9日之前，深圳市为了维持市场秩序已经将警力增加到了八千人，但这些警力分散在300多个销售网点上，还是杯水车薪。打斗事件日益增多，冲突也越来越激烈，现场秩序日益混乱。见此情况，8月9日，深圳市又抽调一千多名武警上岗协助维持秩序。但有些网点秩序仍然失控，不得不延后抽签表的发售。可是这一延后，便大大便宜了亿邦，也更加剧了亿邦与经发证券的直接冲突。

唐剑在得知许多销售点准备推迟到中午开始发售抽签表的消息后，立即指示那些已经顺利抢购到抽签表的民工立即赶往那些推迟发售的网点。8月9日上午，在深圳要想打到出租车可是难上加难，每辆出租车里都挤得满满当当，本来限坐4人的出租车，往往要坐5～7人，甚至要挤进8人，压得出租车都快贴地了。出租车也不打表运营了，只议价，从深业大厦到上步路，上车就是五十元，爱坐不坐。其实这段路以公园散步的速度也不过一刻钟，可是此时此刻，真应了深圳开埠之初提出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唐剑得到消息时，严冬也正在作同样的部署。

两只敌对的军队，正在抢占同一个战略高地。

于是，头破血流，血肉横飞，只有在战场上能看到的景象，竟然在深圳的股票认购抽签表发售现场上演了……

闹闹嚷嚷一天，终于盼到了夜幕降临。

王大龙、唐剑正在上海大厦组织员工骨干开会，检讨一天的工作，盘点一天的战绩。

高峰、高岩兄弟和江白龙都在座。

王大龙环视了一周在座的业务骨干，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说道：

同志们，大家今天辛苦了！我知道，大家这些天没吃好饭，没睡好觉，目的只有一个，要在这次深圳认购抽签表发售中打一个漂亮仗。大家都很努力，也很尽职尽责。

今天是发售认购抽签表的第一天，我们取得了一些战果。大家都知道这么一句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相信，大家虽然身体疲惫，但内心一定是快乐无穷的，因为这些天尤其是今天，大家正是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与天斗，就是与深圳的酷暑作斗争，与深圳的湿热气候作斗争。大家都来自内地，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坚守岗位，奋勇向前，真正难能可贵。

与地斗，大家对深圳人生地不熟，可大家到这儿不到一个星期，把这里的环境基本上了解清楚了，也正在逐渐适应。在来之前，我相信大家都没有领教过深圳蚊虫、小咬的厉害，到这儿后，说实在的，我都有些受不了。可大家没有怨言，都默默承受下来了。我看到，大家的腿上、胳膊上、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红疙瘩。有的人对深圳水土不服，但大家谁也没有抱怨，尤其是女同志，都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把金董事长的要求放在了第一位。

与人斗，就是与经发证券斗，与一切胆敢与亿邦作对的竞争对手们斗。经发证券也派来了不少人，也想与我们在这个市场上一争高下，他们在几乎所有的网点上都安插了人，专门找我们的茬。我们没有惧怕，没有退缩，大家顶住了压力，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尽管有人担心，他们背后有经济发展部的背景，惹着了他们，将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上海滩，我们谁也不怕；现在出了上海滩，也是一样，还是谁也不怕。你们难道没有从今天与经发证券的斗争感受到乐趣，无穷的乐趣？

从今天争购认购抽签表的实际情况来看，证明我们的布置是正确的、得当的。如果没有金董事长运筹帷幄、先行一步，我们肯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战果。我们的战果虽然算不得辉煌，但亿邦证券在深圳市场的名声已经创下了，这次认购第一名的交椅非亿邦莫属，大家应该对此充满信心。

会前，唐秘书不辞辛劳，对今天咱们的认购抽签表大致份额作出了一个初步汇总，告诉大家，我们今天取得了两万多份。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辛劳的结晶，也是金山董事长正确指挥、果断决策的结果。

“当然，这份成绩单我想大家并不满意，这不是我们预期的结果。我们预期拿到此次全部认购抽签表50万份的20%～30%。这次兴师动众，力争深圳此次发售认购抽签表的第一名，在大多数网点上亿邦的队伍也确实排在前列，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但争到的认购抽签表份额只有两万多份，这与预想中的10～15万份的目标相差太远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有人反映，不少网点上的认购抽签表只发售了半个小时就停止了，有的只到中午过后才开始发售，也只发售了很短的时间。我们估计，由于市场秩序或是其他原因，大部分认购抽签表很有可能留待明天再发售。因此，我希望大家打起百倍精神、鼓起百倍勇气，力争明天新的胜利。”

王大龙的话音未落，一位员工连会议室大门都没敲就急匆匆推门进来，直接奔向王大龙和唐剑，语气急促地说：“王总、唐秘，不好了，刚才电视台播出了一则通告，说认购抽签表经过今天一天发售，绝大部分已经售出，剩余不到10%将在明天继续发售。”

王大龙一听，嗖的站起来，急切地问道：“什么？是真的？”

“王总，谁敢开这种玩笑啊，千真万确。估计待会儿还会有重播的。”

王大龙颓丧地一屁股跌坐回沙发里。

江白龙一下子像是从沙发里被弹起来一样，挥舞着拳头，大声叫道：“这样子，马上组织人到市政府请愿！”

唐剑赶紧安慰道：“江总，别急，别急，我马上找人核实一下，究竟有什么内情。就算是真的，咱们再想想补救之策也应该来得及。”

王大龙宣布：“咱们会先开到这儿，大家回房间待命。唐秘书抓紧核实这消息，还要关注一下经发证券的反应，看他们会有什么举动。我马上与金董事长通个电话。散会。”

大家呼啦啦起身离开会议室。

王大龙、唐剑他们开会时，严冬正与李卫国在深圳丽都酒店精致的包间里享受着泰餐。这个地点是李卫国安排的，看得出，李卫国是这里的常客。两人心情都比较轻松、惬意。

一天的发售下来后，严冬让人一统计，才拿到一千多份认购抽签表，心情很是不爽。严冬准备晚上给李卫国打个电话，看他给经发证券争取到了多少份额。没想到的是，李卫国主动打来电话，约严冬出来坐坐。严冬一听，有门儿，看来马总的同窗之谊确实有大用，而且那两条“香烟”的作用也肯定不小。

果然，刚进餐厅坐定，李卫国就伸出右手，张开五个手指头，告诉严冬：“我给你们弄到这个数，满意吗？”

严冬一脸惶惑：“五千张？”

“唉——想不到小兄弟这么小瞧人啊。五千张还值得着我亲自打招呼？”

严冬一听，喜出望外。严冬明白了，这一定是5万张。因为全部待售认购抽签表才五十万张。既然不是五千，也绝不可能是五十万，就只能是五万了。

严冬赶紧表白：“哪里哪里，只是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敢猜那么多。既然是这样，那我代表马总先谢过了。您要知道，我们两万人排了几天的队，被人打伤的、热晕的人不下一百个，今天一整天才争到不足两千张。您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多谢多谢！”

李卫国听严冬“谢”不离口，略带几分得意之色说道：“再告诉你个消息，今天发售的认购表已经超过90%了，留给明天发售的连五万张都不到，明天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我看你们明天用不着再安排人去排队了，先把队伍遣散了，还能省点儿小钱不是？”

严冬听李卫国这么一说，也非常赞同这样安排：“嗯，我给马总打个电话，看看马总怎样指示再作决定。”

李卫国满不在乎地说：“还请示啥呀，你就对老马说，说是我说的。这点儿主我还不能替他做啊？你告诉他，再排也是白排，知道不？”

“好的，我听您的。您是我们大恩人、大功臣。马总要是骂我，您可得帮我说话啊。”

严冬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