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教父

第28章 隔岸观火

千里之外南国的喧闹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北京安宁、祥和的气氛。

北京西城区三里河国家机关办公区附近的新都大酒店二楼“绿杨春酒家”最里面的一间雅间,林家福、马跃进、高磊三人在身穿旗袍的服务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三人没有过多谦让,林家福居中,马跃进在右手,高磊在左手,围桌而坐。

刚一坐定,服务小姐就拿着菜谱过来,马跃进接过菜谱,并未打开,也没有征求林家福和高磊的意见,如数家珍般点了几道地道的淮扬菜,四冷四热:手剥笋、姜汁毛豆、镇江肴肉、绍兴茴香豆;大煮干丝、响油蟮糊、蟹粉狮子头、水晶虾仁。又点了一笼三丁包当做主食。最后要了一瓶“古越龙山”十年花雕,要求小姐把酒烫热了再拿过来。又专门给高磊要了一包“大中华”。挥手让服务小姐下单。

见小姐退出包间,林家福就开腔了:“这一仗打得漂亮。高司长,多亏你帮忙,回头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你。”

高磊客气地说:“哪里哪里,都是您指挥得当,跃进用兵有方。”

林家福说:“是啊,跃进真是个人才,我是没看错人。这一下,上次炒股的亏损能够全部补回来了吧?而且应该明年的收入都有了。现在什么都不做,吃它两年应该没有问题。我得向部里好好汇报汇报,给跃进争取点奖励。”

马跃进说:“您这两年哪年争取到什么了?咱们这边才提出平均一人一万元奖金的计划,经济发展部就炸开了锅,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传成了我们每人发了十万块,娘的。几次都这样。部里怕人们心理不平衡,最后干脆一分钱也不许发,说我们工资高,奖金就别再发了。老子以后自己给自己发。十万?老林,你放心,我把话放在这,不出三年,我要让你成为百万富翁,让那些人眼气去吧。”

顿了顿,马跃进转移了这个令他不愉快的话题:“傍晚我故意给亿邦的金山打了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口风。听得出,老金烦着呢。他们这回可是彻底败走麦城,溃不成军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看他还给咱们下套挖坑?还想与咱们一争高低?还想当中国证券市场老大?”

高磊问:“听说深圳那边有人为认购抽签表闹事了,有没有这么回事?”马跃进说:“闹得正欢呢,亿邦挑的事,大部分人是他们雇的。他们这次起码动员了十万民工到深圳去扑认购抽签表。”

“我不理解,有些根本还没有上市的股票,他们抢到手,就能保证它一定能上市,一定能挣着钱吗?”

“老同学,要不人家怎么说你们官僚呢,你管有价证券,怎么这也想不通?看来你们真该多下去调研调研。就你们这样子,制定的政策,百分之百会误导人们。我告诉你,他们扑到的那些股票,不上市,也可以在地摊上卖出去。要是一上市,那都是十几倍、几十倍,有的上百倍地赚。你们都不知道?”

听到这儿,高磊困惑地摇摇头。

马跃进兴致正高,口若悬河地讲了下去:‘深发展’、‘深万科’你们都知道吧?这是深圳上市的第一批股票。1989年‘深发展’股票发行时根本就发不出去,认购的数额连一半都不到,差点儿发行失败。‘深万科’股票发行情况也一样,发到最后有150万股没人要。当时‘深发展’的推销价格是二十元一股。还有差不多同时发行的‘深金田’、‘深安达’、‘深原野’几只,都卖不出去,全都拿到深业大厦、华强北、东门、蛇口去摆地摊。深圳股票的场外交易就是那个时候兴起来的。

“你说这些股票,发行时都臭了大街,求爷爷告奶奶才总算卖出去。你们知道后来买这些股票的人挣了多少钱吗?不到一年的时间,由于深圳场外交易市场的兴起,‘深发展’最高被炒到一百三十块钱。赚了多少倍?”

正说话间,小姐已经把菜品摆上了餐桌。烫热的花雕酒盛放在一个精致的无把兰花瓷酒壶里,兰花瓷酒壶又浸在一只放有热水的不锈钢盅里。马跃进向服务小姐要了一小碟话梅,拣了几粒,放进了酒壶。服务小姐右手拿起酒壶,放在左手托着的毛巾上,一一给三位斟上。

马跃进端起杯,对林家福和高磊说:“这第一杯干了,以后随意。”

林家福面有难色,但仍然端起了酒杯。三只兰花瓷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杯酒下肚,马跃进意犹未尽,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

“我刚才还没讲完。从1990年春天的4月开始,深圳的‘老五股’:‘深发展’、‘深万科’、‘深金田’、‘深安达’、‘深原野’的股价猛涨起来,没过半年,五只股票平均都上涨了至少十倍。”

听到这儿,林家福和高磊都瞪大了眼睛。这太不可思议了。

高磊问:“怎么会涨这么凶?要是知道,咱们也买点儿多好。不过,知道也没用。哪有钱买股票,把什么独生子女补贴、四价补贴、交通补贴什么的都算上,一个月才百十来块钱。自从实行价格双轨制后,副食品价格逐渐放开,什么东西都在涨价,我现在连老婆孩子都快养不活了。”

马跃进调侃地说道:“得了,你还哭穷,那些工人和农民兄弟还活不活了?听说弟妹也不少挣啊,中铁总公司经常分东西,有钱着呢。”

高磊赶紧解释:“别听外面那些传言。都说他们分得多,可我们的开销也大,这你是知道的。双方的老人都有病,全靠我俩支撑着呢。你接着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涨得这么凶?告诉你们,这都是由深发展引起的。深发展发行结束后,很短的时间内搞了两次分红派息:第一次分了七块钱,还附带每两股送一股;第二次分了十块钱,又附带每两股送一股。你们算算,按每一股成本价十块钱,两次共分了十七块钱,本金已经回来了,还挣了七块钱,这还不算,两次送股相当于股票增加了一倍,即使把原来的股票卖光,现在账面上还有那么多股票,等于现在的股票全是赚的,无论卖多少钱都是赚。

“不光深发展是这样,其他股票也大同小异。‘深金田’最高涨到了三百六十块钱,‘深原野’涨到了二百八十块钱。可惜那时咱们还没有进入证券行当,错过了这个大好的机会,否则,我敢肯定,咱们不比亿邦差。老金毕竟在国外做过几年证券,又是宁波人,脑筋活,他进入国内证券也比咱早,所以他们赚了不少钱。据说他们还不止做这点儿生意,他们还设了不少公司,私下里发行了不少股票,这样挣的钱更多更快。怎么样,老同学,有兴趣下海来一起做吗?”

高磊尴尬地一笑:“你对我还不了解?我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你小子,就是个官迷。行啊,你不下来也好,都在海里,生意没人罩着,反而不好做。这样吧,以后有什么事,你多帮老兄罩着点儿。我保证你挣的钱不比下海少。我这儿挣了钱,让老林给你发奖金。林董事长,您别光顾着吃,您说是不是啊?”

林家福正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蟹粉狮子头,精光葫芦似的脑袋,在水晶灯的映衬下,光可鉴人。

林家福见马跃进问,赶紧用餐巾抹抹嘴:“那是。都是老朋友,你们又是同学,一切都好说。”

马跃进接着对高磊说道:“你小子,做官也得会做啊。可别一根筋。朝里有人好做官。知道京官为什么难做吗?你得朝里有人!以后我帮你介绍几个人你认识一下,绝对对你有帮助。你得学学老林,人家是老运动员了,什么都懂,你以后向他多请教请教吧。”

马跃进见林家福只顾低头吃喝,心想这老家伙,我得故意挤兑挤兑他,他说:“老林,慢点儿喝,别呛着。你别不吱声啊,你以后得多点拨点拨高磊。”

林家福赶紧说道:“哪里,哪里,我混了一辈子才当个副司长,人家高磊这么年轻都已经是副司长了,后生可畏啊,我哪里比得上他?”

“您老就别谦虚了,以您的家庭出身,历次政治运动都被您躲过了,这几十年不仅没挨整,还能当上官,而且一当二十来年,了不起啊,你们同一批的老同事佩服您佩服得不得了。高磊,老林身上有好些东西值得咱们学呢。”

马跃进虽是调侃,但说的也属实情。林家福是个比泥鳅还要机灵的老滑头。家里是大地主出身,他本人自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经历了“三反五反”、“反右”、“**”等历次政治运动,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有多少都在各种各样的政治运动中倒下了,有的甚至连性命都没保住,而林家福却能在这种环境下当上副股长、股长、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司长,让部里多少人为之叹服。这既得益于林家福的圆滑世故,也得益于林家福的业务精湛。但这都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一般人都不了解,林家福有一个在国务院当副局长的远房叔叔。

林家福表面上一本正经,但了解他底细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好色。他本来早就能当上司长,只是“文革”前当上副处长之后没两年,他把一位年轻女同事的肚子搞大了。纸包不住火,女同事找到林家福,林家福也没有办法,那时候流产堕胎需要单位开证明。女同事见林家福拿不出办法,又不能娶自己,而且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一怒之下,将此事告到了部长那里。部长一听,勃然大怒,大笔一挥,将林家福苦苦经营了十多年才得到的副处长职务一撸到底,赶到一边打杂去了。然而,没过十年,“文革”结束后林家福又升上来了,而且最后还升到了副司长的位子。

正闲聊间,马跃进电话响了。马跃进接完电话,对林、高说道:“这下子更热闹了。深圳那边出大乱子了。这下子,亿邦有好瞧的了,看他们这次怎样收场。哪有这么玩的,老金以为中国是美国呢。”

林家福不无担心地问:“咱们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马跃进得意地一笑:“没事,我昨天就让咱们的人撤了。今天白天连队都没去排。闹事的,应该大部分是亿邦的人。”

这顿轻松愉快的饭局,大家边吃边漫无边际地闲聊,直到子夜,才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