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套白狼

第27章 诉讼大战(2)

钱进翻阅英文版的章程,注意到《章程》第96条有关公司用印需要董事或董事授权的其他人见证的规定,痛感当时疏忽大意了。其实只要在《通知函》上签字就万无一失了。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赵牧之,赵牧之说:“王局长肯定知道,他在我面前不全说,给个提醒,让我们知道是咋死的,他也好向老领导交代。看来,如今这年头官也难当啊。这个案子看来我们是无须费劲了,现在开始布局下一场的行政诉讼吧。”钱进无奈地说那样也好,亡羊补牢,是该提前布局。

省工商局调查组通知赵牧之:要求他提供《章程》原文以及翻译件;提供签发《通知函》时的情景说明。并将这些材料通过香港律师见证、公证并要加盖“转递专用章”送达外资处。赵牧之还是不死心,他安排张慧能负责准备要提交的文件,自己提着皮箱直接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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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牧之找到中组部的老朋友G局长,说明来意。G局长说:“你老兄赶的时间真巧,国家局的W局长正忙于办退休离任手续。新任局长从H省上调过来,正在路上呢,还没正式就任。新老交替的节骨眼被你碰上了。就这么巧,比中奖都难。”赵牧之说:“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G局长说:“够呛。W局长已经没上班了,没准你们的事是他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或者他根本不知道,下面各司局自行其是就是了。你来晚了,早一个月来就还有救。”赵牧之说:“要不还是请W局长吃个饭?”G局长说:“有必要吗?毫无意义。这顿饭你还是省了吧。”赵牧之十分沮丧,后悔自己太大意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以至于眼睁睁地走向死胡同。看来败局已经无法挽回。

一周后,省工商局《关于驼城市长城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变更的终结调查报告》和《行政处罚决定书》一并签发。王建国重新拿回董事长,赵牧之的董事长变更被撤销。主要法律依据正是《章程》第96条关于公司用印的规定。香港好百年公司的董事谁也没留意这条不起眼的条款。最后悔的应该是钱进,他当时在关于《通知函》上是否签字有些犹豫,一念之间,这一犹豫终究铸成大错。

赵牧之委托张慧能去外资处领取《行政处罚决定书》和《关于驼城市长城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变更的终结调查报告》。看完两个法律文件,赵牧之决定聘请律师,对省工商局提起行政诉讼。这回要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与王建国、李海峰打一场阵地战,打一场持久战。

高举看完《行政处罚决定书》后,对自己掉转枪头的英明决策佩服不已。王建国要求高举将《关于驼城市长城煤业董事长变更的终结调查报告》和《行政处罚决定书》放大几倍并张贴在公司的公告栏上。高举觉得有些过分,这些都是董事内部的矛盾,不宜在公司员工面前广而告之。不要得理不饶人。何况赵牧之他们还要继续打行政诉讼呀。王建国这回是下了死命令——必须放大、张贴,让公司员工知道事实真相,知道那两个人是“国际骗子”。否则我就撤了你的总经理。高举违拗不过,只好照办。高举对王建国的咄咄逼人、颐指气使感到一丝丝不安。

为了兼顾香港、西安、北京和驼城的业务,王建国、李海峰选择在西安安营扎寨。他俩在靠近省政府的未央宫大酒店包了个套间818房,这里变成他俩临时的办公室和家。所有邮件也都寄往这里。选择西安理由很简单。从这儿到香港、北京、驼城办事当天就能往返,十分便利。加上西安这边还有官司,合资公司的注册地也在这里。下一步办理3亿吨煤的探矿权也要在这里开评审会,在这里办第一道手续。总之合资公司大部分业务诸如煤矿五证年检、工商年检、办理探矿权、采矿权和技改扩大井田等等都要在这里办理。王建国、李海峰在西安的所有费用都在合资公司报销。尽管高举答应得不爽快,但他毕竟还是答应了。这要放在过去,那是想也不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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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慧能因为西安的诉讼需要,有好几个月没有回煤矿了。这次一到矿上,就看见公告栏上张贴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和《关于驼城市长城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变更的终结调查报告》,而且还放大了几倍。姥姥的,这是谁干的?他二话没说,上前就撕了个粉碎。他质问高举,怎么可以这样干?高举申辩是王建国指使矿上的人干的,你去撕是最合适的。张慧能隐隐感觉高举好像变了。他扫了一眼高举腕上戴着玫瑰金的“欧米伽”手表,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高举难道被王建国收买了?不到半年,从不共戴天到勾搭成奸,这反差也忒大了。

高举说:“当前的局势对赵总、钱总不利呀。先是王建国抢先注资,剥夺了钱进、赵牧之的注资机会;再就是西安那边输了官司,王建国重新拿回了董事长。”张慧能不屑地说:“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实际上钱进、赵牧之在香港对王建国的非法注资已经起诉;西安这边起诉省工商局的行政诉讼已经启动。所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呢。你要记住,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响。”高举说:“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几个月你跑去跑来够辛苦了。明天老刘家新开的窑安门窗,他要接你去玩。”张慧能问:“哪个老刘?”高举说:“第一次带你下井的那位。”张慧能说:“我师父啊,当然要去。我还要随一份礼吧。”高举说:“一律200元,交给孙书记。在我们这搭儿,安门窗是很大的事。要闹红火呢。”“他家住得远吗?”张慧能问。高举说:“不远,就在鱼河峁,离咱这儿20多里地。”张慧能说,我去财务室坐坐,了解一下近期的情况。高举说,那你就把要签的字补签一下吧。

矿上一行20多人坐上公司的班车开往老刘家乡鱼河峁。老刘对张慧能说,儿子快要结婚了,为他打了三眼窑。这时孙书记插话:这老刘可会盘算,把儿子支出去打工,自个儿好当炒面神(驼城方言:与儿媳发生性关系)。老刘反击: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盖老、嫖脑(驼城方言:盖老:妻子偷汉的丈夫。嫖脑:乱搞男女关系的人),车里人都起哄打趣,好不热闹。老刘从煤矿创办就来到矿上,现在是采煤一队队长。老刘接着和张慧能拉话儿:“咱老驼城人是男人都会打土窑。咱叫神仙洞,冬暖夏凉,天然的空调。”张慧能请教:“那打一眼窑的工序是怎么样的?”老刘接着介绍:“先是斩地工。找一个进出方便的山坡,找一处背风向阳的位置,剥掉上面的虚土和危土,斩一个七八米不等的竖直的平面,这就是斩地工。有了这平面就可以开窑口打窑子了。二是开窑口,刚开始窑口要开得小点,够一人进出就好。等到从窑口掘进一两米后,看看土质确实好,就从里面往外扩,扩展成4米高、3米宽、进深七八米的上圆下方的深土洞。这个窑洞坯子就算成了。”张慧能夸着老刘:“看来你是打土窑的行家呀。”老刘更来劲了,接着说:“这第三吗,就是钻烟洞,这是最难的。咱这儿的规矩是左安门,右留炕。在土炕与窗户交界的窑壁上,垂直向山外钻一个细土洞,就是烟道。这可是细活儿。用一把小铁铲慢慢往上凿,还要转动,木把不够还要加长……”高举打断了老刘的话说:“灰汉,哪有那么啰唆!见过文物考古队用洛阳铲往下打洞吗,咱这儿正好相反,是往上。”高举一番话逗得满车人哈哈大笑。老刘说:“对,就是高总说的那样往上鼓捣。这第四步就是裱窑掌,就是窑洞的尽头上圆下方的那面竖墙,裱上一个石窑掌,这就结实了。不会塌方。第五步就是安门窗。第六步是盘炕安锅灶。”张慧能好奇地问:“今天你都做了哪些准备呀?”老刘说:“可麻烦呢。先是找邻村的马阴阳掐算日子,挑一个黄道吉日;再就是雇响器,就是唢呐班子;最后是请严木匠主持仪式安门窗。”这一路聊着,转眼就到了。老刘新开的三眼窑背山朝阳,门前十分开敞。唢呐班子已经就座,木匠老严在张罗仪式的事。老刘的婆姨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驼城人住窑洞的历史已有数千年。窑洞是大地的深处,人们住在其中就如同住在天地的母体内,出入房门就是出入母体。其上通天,其下属地,天圆地方,就形成天地人三才的建筑格局。这样门窗的意义就十分重大:它是驼城人的语言符号。它是上天寻找驼城人的路径。也是驼城人亲近神灵的指引。门窗在这里是一种生命的注释,是一种祈祷的标志。他们在窑洞的最顶端正中间设置的“天窗”更是人神对话的直接管道。直到现在,民间请神或家有老人去世,便要打开天窗——意即让神鬼自由出入。

还有就是通过这里的“木匠禁忌”也可以看出,制作门窗从某种生命意义上讲是在移栽一棵有生命的树。凡三尺以上的门窗木料,都需要严格分出树根和树梢的朝向,绝对不能将树根的一段朝上,否则就难以保持树在生时的那种活的状态;凡是某一符号、图案或结构的中心交叉处,绝对不可以钉钉子,否则会钉死心脉;门窗的用料必须是新伐的活木,而忌讳用死树的木材。树死后,水汽侵入树体,已成朽木,是不能通地气的。总之,驼城人的安门窗就是在移栽一棵活生生的树,树根必须连接到生机勃勃的大地,树梢朝向天空,吸收阳光雨露。而强调接通地气,连接心脉,正是人们感天地而生的天地人合一的生命状态。

正午12点,大红的太阳正好照在新门窗的位置。所谓安门窗的仪式主要是装天窗和门,其他耳窗、腰窗、横楣和护门都已装好。这时,但听见严木匠的定门转的斧子一声雷响,唢呐班子就开始吹奏。老刘跪在窑中间的土神位下,给本宅天地土神烧香烧纸,并端上一盘献礼,主要是生果和点心。完事后这献礼归木匠。木匠老严将一串镇物挂在门窗正上方的天窗处,镇物包括五色布、五色线、五谷袋、七根针、一本黄历和做成十字的竹筷子。高举告诉张慧能:“五色线、五色布和五谷袋是祈愿新家有新衣穿,有饭吃;七根针扎在五色布上意思是祛五毒;黄历代表天时地利人和;竹十字筷子代表通天地。从此这门窗的天眼就打开了,天窗已开,生命已成。

接下来是在崭新的门窗上贴对联。上联:安门正遇紫微星,下联:立柱适逢黄道日。横批:吉星高照。老严端起五谷碗,唢呐声戛然而止。老严在门窗内外开始念五方——一念东方甲乙木,二念南方丙丁火;三念西方庚申金,四念北方壬癸水,五念中央戊己土。念完五方,就开始撒五谷钱。老严边撒边念歌咒: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摇钱树,四撒聚宝盆,五撒五子跳龙门,六撒六六来大顺,七撒七子团圆,八撒万事如意,九撒金钱落地虎翻身,十撒刘家新门新窗永驻太平。老严话音一落,鼓乐声气,唢呐声高亢嘹亮。小孩们争抢四处散落的硬币。老刘给了严木匠两盒烟,100块钱。仪式结束。

中午饭在城里吃,当然是老刘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