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生活

第18章 拍戏

剧组的拍摄十分顺利,由于秃子不是职业演员,他就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可以更自然。他跟导演沟通,说自己与扮演的角色形象有些内在和外在的共同性,所以可否尽量让他穿自己的衣服,尽量不化妆,拍酒后的戏他就真的先把自己灌醉,拍接吻的戏他就真的跟女演员谈场恋爱(当然,这一点遭到了导演和服装的一致反对)。秃子突然变得积极起来,这让他自己都很意外。

秃子跟剧组的人都相处得很好,秃子觉得生活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集体里,也有种说不出的乐趣。

但秃子其实心里一直在担心胡子,他至今没有胡子的消息,胡子消失得就像他脸上偶尔掠过的那片乌云。唯一让秃子心里稍感踏实的是,他给李树打电话,李树称小媛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树在电话里大骂胡子傻逼,秃子安慰他说他俩在一起就一定没大事儿。

软软给秃子打过好几个电话询问胡子的下落,秃子总是说胡子现在很好,只是还不想跟她联络。

辫子也在一次酒后给秃子打电话,他没说什么,但秃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秃子说,无论如何,我们是朋友。

妞子也给秃子打过电话,说胡子跟谁在一起她不管,但别玩儿失踪啊,都老大不小的了。在那一刻,秃子有些感动,他体会到了留守女性的尴尬与温情,还有胸怀。他自我检讨:过去自己只注意女性高昂的胸脯,而忽略了她们宽广的胸怀。于是秃子也给女友小玲打了个电话,说很想念她,戏拍完马上回家团聚。小玲没说什么,只说你自己保重身体吧。秃子忽然之间变得无所适从。

所有的这一切情感,没多久就被时间统统消灭。秃子又过起了他的日常生活。

狗改不了吃屎,人没法儿不犯贱,人改了可以吃屎。当思考和煽情的时间结束,生命就回到它原初的轨道上。日常生活强大得可怕,摧毁人的正是它。

拍摄临近结束,秃子和婷婷在一起吃鸡。

婷婷说: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那款。

要在以前,秃子肯定颔首称是,但现在,他点不下那个头。不是因为出于礼貌,而是秃子最近真的有点儿迷糊,他也说不清他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儿,难道不能喜欢多种类型的吗?

秃子觉得现在的这个所谓的社会道德很有问题,这个产生于一夫一妻制家庭基础上的社会道德,已经限制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按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的说法,一夫一妻制家庭的产生和被接受,是文明时代开始的标志之一,但是,现在一个新的时代又来临了。在这个时代里,人类早期的所谓性别分工变得更加模糊,女性不仅更多地走上工作岗位,甚至她们中的很多人还主动地放弃家庭远离生育,变成了潇洒的单身一族。各种避孕用品的不断更新换代,为女性的“独立”创造了越来越优异的环境。一定经济和文化基础上的人尽可夫和人尽可妻,已经成为了新的时髦。对思想和的过度限制,永远是人类前进的绊脚石。顺其自然,自然你都顺着,压迫人干吗呀?人的审美有多个层面,不是单一的就能满足的。谁敢说你一生只喜欢过一个人?秃子想,那一定是非人类。当然秃子无法像哲学家一样思考,也不愿做更多的训诂和追根溯源,秃子仅凭直觉观察和感受周围,他以为如此简单的思想活动,才是真实、直接和有现实意义的。

于是秃子说:你是我喜欢的一个类型。

婷婷说:你喜欢很多女孩儿吗?

秃子说:你扎头的皮筋儿都有几十种,你应该知道,人是见异思迁的。

婷婷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你。

秃子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对你一点儿都不重要,尤其是我在别人口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更没意义,也许比较重要的仅仅是你喜欢上我了。

秃子刚说完又后悔了,这种绕口令,婷婷也许不好接受。

但没想到,婷婷居然点头了。

婷婷说:我也这么想。

秃子说:我会用一颗钢铁之心持续地去爱一个人,无论风刀霜剑,但同时我也会留意春天的花鸟鱼虫。有时候偶尔的一声蝉鸣,抵得上整个秋天的美丽。(操,丫写小说呢!)

婷婷说:我就是一只秋蝉。

秃子发现在谈感情时,即使最弱智的女人也会变得聪慧。女人天生是主掌感情的,在女人面前,即使比猴子还精的男人,在感情的智慧上也是弱智的。男人可以夸夸其谈感情,而女人是感情本身。

秃子明白了这件事,就不再说话。他吃鸡,鸡被他咬得遍体鳞伤,像一个受伤的少年。

婷婷说:我知道我没有福气常伴你左右,但我愿意听你召唤。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充满力量。

感动中的秃子掩饰说:咱俩有点儿像咱拍的这出戏了。

婷婷说:哪有一部戏比生活精彩。

秃子喝了一口临邛,婷婷也喝了。婷婷晚霞般的脸晚霞般动人。

我觉得我看见过这样的场景,在现实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朝朝夕夕地来来往往。

这个场景天真而美好,如果没有外力,真不知道会怎样结束。

而此刻,打破僵局的人来了。

来的是副导演,他对秃子说:导演让我告诉你,你的戏明天就要结束了,但制片方还差一笔费用没有按期到。导演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秃子抄起电话一通乱打,然后对副导演说:你跟制片人讲,明天晚上我要拿到钱,否则后天四川所有的媒体都会知道剧组欠款的事情。

副导演走了,话题也变了,秃子从某种困境中解脱出来。

秃子说:明天我就回成都了,咱们后会有期。

婷婷说:你还会再想见我吗?

秃子说:也许吧。

婷婷说: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秃子说:我一定会想起你,我一生没有多少一个月。

耳熟能详已经不简单,而能行**又该是多么大的一个缘分啊!

不是鸡,不是鸭,的确不容易!

第二天秃子拍完最后一场戏,拿了钱,跟婷婷拥抱了一下,看着婷婷的红眼圈,自己也红了眼,不管所有人的目光,秃子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亲婷婷,转身,上了来时的面包车,面包车开了。婷婷愁得像一个古人,泪水像河流,女一号把她揽在怀中,她就像女一号亲生的女儿,嚎啕哭泣,邋遢得像一条被遗弃的狗,却美丽无双、春色无边、凄艳无敌。

秃子的眼睛像他一个得了肾炎的朋友的眼睛,眼前的景色打满了马赛克。

马赛克,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吗?要是,他一定是个千古罪人!

秃子走进小酒馆的同时,一个熟透了的声音在他耳边春雷般炸响。那一声春雷炸响所发出的声音,居然是秃子的名字。秃子差点儿被炸死,他被眼前的景象雷倒了。雷峰塔倒下,妖孽横行。

胡子、李树和小媛笑得香喷喷地在喝酒。

秃子看胡子,胡子精神矍铄得像一个老怪,脸上居然还冒出两朵寿星红。

狗日的!秃子骂着走过去,目露凶光。

胡子才不管他,狗日的胡子当秃子在说狗子,狗子从来不介意别人叫他狗日的。胡子没有狗子的修养,但胡子有狗子的胸襟。

你丫窝哪儿去了,整个世界都快炸窝了!

胡子说:我一直就待在成都,寸步不移。

秃子问李树:你怎么找到丫的?

我压根儿就没找,是他自投罗网。李树说。

秃子问:什么时候?

李树:你走的第二天。

秃子:那你丫骗我啊?!

李树:是胡子的主意。

秃子想甩脸子抬屁股走人,但他又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丢人了,实在丢不起更大的人了。何况为了胡子、为这么一个王八蛋,不值得。

秃子坐下来喝酒,当啥事也没发生过,他干脆不闻不问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忍!

我佩服秃子,以后碰上这事儿,我也忍。

小媛说:秃子叔叔,别生气,我陪你喝一杯。

小媛手腕儿一扬,那明月般的皓腕儿啊,酒杯顿空。

秃子一仰脖,沧桑如嫩草。

胡子和李树也来敬酒,敬酒其实是罚酒,罚酒的人先喝,到后来敬酒罚酒都是酒,酒入肝肠万事休。

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丫不靠谱。秃子说。

你丫不靠谱半辈子了,还不许我不靠谱一回?胡子说。

我替你丫担惊受怕还自责,你坐拥红颜好自在。秃子说。

他还是痛苦了好几天。李树说。

别说了,秃子,你的情我领了,下辈子还你!胡子说。

去你大爷的。秃子说。

两个杯子撞在一起,两颗心血花飞溅,幻化成一朵红杜鹃。

我以前最喜欢古龙小说中的陆小凤,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汉子,朋友享乐之日,千呼万唤他也不出来,朋友遭逢意外,这厮永远出现在你身旁。我当时就想,一个人有一个陆小凤这样的朋友,夫复何求?而现在,秃子有了胡子,胡子有了秃子,他们的人生应该无憾了!

世事难料,这世界上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

说得清又怎样?他们的信条永远是:意外让我们的生活牛逼烘烘!

说是意外,他们或者我们,哪一个不是在盼望着美好的意外降临?!

没有意外的生活是可悲的,没有意外的人是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