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1)

都市频道的会议室大白天的明晃晃地开着四盏刺眼的日光灯，二十多平米的正方形房间，墙面刚刚粉刷过，雪白雪白的十分寡淡，没有任何的装饰点缀，一张长方型的黑色会议桌一层不染地摆放在房间的中间，几十张褐色活动折叠椅围绕在周围，整齐得有些呆板，单调乏味的物体陆陆续续被进来的人们挪动而有了生气，来到会议室的一些衣着时尚体面，相貌堂堂的男女青年都是都市频道的制片人。陆续，会议室已坐下了十几个人，今天的例会跟往常一样，大家都到齐了等着总监张宏略。

会议室里虽然人不少，倒挺安静，只有小嘴巴爱叽喳的方宁跟本频道的第一美女郭小燕在谈论着网上购物心得。挺安静的会议室，他们俩的对话很清晰，大家都能听到，可没有人去接他们的碴儿。在座的八个男士对他们的话题不太感兴趣，而其他女士有的看报纸、有的看画册、有的看手机，各自专注着各自的事情，他们没有会前的客套和热闹，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话题，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家伙，他们太熟悉——不需要客套；他们保护着自己的防线——不愿彼此废话。

张宏略迟到二十分钟匆匆走进了会议室。张宏略在频道例会迟到基本上已成了惯例，每次他都会诚恳地跟大家说明原因：有上头的重要会议、有大单合同、台长急事找。当然与会的制片人没有不悦、见怪的，领导嘛，责任大、担子重总得体现在某些方面不是吗？不过张宏略开会迟到的习惯成了自然，手下的制片人已不在意，不在意别人，也不在意自己，开会迟到在这间会议室时有发生。直到有一次频道的大才子帅哥崔俊成在会议进行时推开了门，张宏略当众、当场提出：以后开会迟到要扣100元钱。这是个警钟，之后制片人没人敢开会迟到。后来，张宏略总有不可抗拒的原因迟到；后来，也有制片人迟到，但总是没有扣那100元钱；后来，张宏略又提出开会迟到扣钱；后来，还是没有扣钱。没有人把这些当一回事了，但并不等于张宏略没有了权威，他在都市频道的权威就在他说话的吞吐间、随意掌控间，独揽了起来。

张宏略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T恤，一米七六瘦瘦的身材没有一点四十五岁中年人的发福，头上的寸头已经灰白，远远走在了年龄前面，圆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角深深的几道皱纹也不能纷扰他放射出旺盛意志，张宏略脸部突出的部位应该属于厚实方正的嘴唇，让人看着就厚道。

走进会议室，张宏略脸色有些阴沉，厚嘴唇闭得很紧，他低垂着眼皮坐在了会议桌的前端。

“台长刚刚找我谈话，所以来晚了。”

张宏略严肃地说着以上的话，面无表情，眼睛却放着精神，傲然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在座的制片人漫不经心地放下自己专注的事情，没人去感知他今天的神态有些异常，大家等着他进一步的会议开场白。

“今天台长找我谈话，给我看了一条短信，”张宏略一脸的严肃，停顿了一会儿，看看大家是否把注意力已经投注了他：才子帅哥崔俊成还在看他的电脑；活动部的美女导演叶子还在纸上画着什么；频道最后的王老五《晚间新闻》栏目的总编吉佳正在专注自己手头的文案。张宏略看到他们的表现，心中顿生一股厌恶之火。这几个人是都市频道的顶梁柱、大腕、人才，平日里张宏略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和颜悦色地委以重用，对他们的要求只要不违背自己能承受的原则，都给以答应。不过，今天张宏略的心情不是很好，看到这几个人在他开会时，还没有集中注意力到会议中来，心中给出了他们一个定义：傲慢无礼，目无领导。他压制着怒火没动声色，这几人如此行为已成习惯，何以今天就能动怒呢？他心里还有比这更愤怒的事情。“有人给台长发短信，告我们频道已四个月没发工资。台长把我叫去给我看了短信，这是个匿名短信，按着电话打过去，电话已停机，这个短信是从电话卡上发出的。”张宏略一说完，眼神锐利地看着大家。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崔俊成抬头聚神地看着张宏略，这是他听过的张宏略开会最精彩的一次开场白。叶子和吉佳也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活儿，全身心地听着张宏略的话。

“我们有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吗？小唐，有这回事吗？”张宏略严肃地看着频道秘书小唐。

“嗯——没那么久，拖了三个月。”小唐声音低调地说着。

“什么原因拖那么久？”张宏略煞有介事地问道。

“嗯——主要是工作量收不齐——。”小唐支支吾吾的，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尽快把工资发下去，”张宏略紧接小唐的话，认真严肃地说道，“以后你们各制片人要在每月的23号把各人员的工作量发送到秘书小唐，耽误发工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听到以上的对白，各制片人都面面相觑。这会是谁这么怠惰，影响到大家发工资的，不要说三个月不发工资，就是一个月不发工资，频道的小青年都没办法活，他们都是堪称自豪的月光族，这也难怪有人要发这么一条短信给台长告状。不过在座的人们无不感谢这条短信，要是没有台长的责问，估计这工资还得拖……

与会者里有两个人有些惊讶地注释着这一切，一个是崔俊成，一个是叶子。崔俊成和叶子都是不靠工资过日子的主，他们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崔俊成是个编外作家，没事就坐在家里舞文弄墨，在一些有名的杂志发表了一些小说，回报了可观的额外报酬，自然他很少动用过自己的工资；叶子的老公是个生意人收入不菲，自己又经营了一家服装店，自然她的开销很阔绰且不动工资。这会儿，他们心里面可在抢白着：我可每月都把工作量交了，我没有耽误大家发工资。不过张宏略没有进一步调查问话，他们也不好主动表白，自然这件事情有秘书小唐知道得清清楚楚，既然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没必要加以说明。

“这种告状短信很无聊，频道有什么事情可以频道解决，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反映嘛，给台长发短信，而且是匿名的，这显然是不敢见人嘛。”张宏略声音沉稳地发着脾气，一点不失风度。“台长找我过去把短信都给我看了，问我知道是谁发的吗。”张宏略有一丝喜悦越过严肃的表情。“我跟台长做了解释——没发工资的原因。我们频道不是没有钱发工资，今年的任务我们频道已经过半，小红，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完成了多少任务？”张宏略看着后排坐着的广告管理中心的小红问道。

“已经进账八百万了。”小红大声地回答。

“小唐，一个月的工资总数多少？”张宏略又转向前排的小唐问道。

“三十八万左右。”小唐这会儿说话的底气比先前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