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诱

第30章 空城【修】

第30章空城【修】

夏流年瑟懦地垂着头,像是深秋摇晃在寒风中的枯枝。

“过来。”沈浩希被她的态度彻底消磨尽了耐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语调抑抑慑人。

游夜斜斜地倚在车旁,清冷地笑:“沈先生何必如此动怒,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夏流年撑圆了眼睛瞪着游夜,不相信这话是他说的,却被白雾缭绕的丝丝冷意朦胧了视线。

沈浩希缓了缓心神,挑眸打量他,继而勾出若往常一般的邪肆笑容:“游先生大概不太清楚,别看这女人平时摆出一副快死的样,在**可是欢的很呢。”

沈浩希盯着游夜瞬间绷起的面色,带着些讥诮轻飘飘地继续说:“今天晚上我还没上她,等我上够了,早晨你来接她怎样?”

声音很低,但足以让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像是席卷过落叶的烈韧秋风。

一片沉寂中,夏流年缓缓低下头,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没哭,那么还不算是太狼狈。

寒意由内而外地涔涔渗透着,夏流年忍不住抱起了手臂,还是冷。

他说什么都好,只是别在游夜面前,别在游夜面前啊。

夏流年不敢抬头看游夜,游夜亦并没有看她,只是敛起一瞬间露出的厌恶神色,俊美的轮廓寒意深重,挑了挑眉,优雅地对沈浩希抬手,做出一个“请便”的姿态,然后转身打开车门。

三个人的闹剧临近尾声,夏流年狠狠地攥着拳,目光死盯在沈浩希幸灾乐祸的表情之上。

“真可怜,你的情人又不管你了。”沈浩希勾出晕着怒意的笑,讥诮着缓步靠近:“看你现在的表情,似乎……失望透顶。”

夏流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游夜离去的方向,目光凄凄。

“你怎么这么有力气出来找男人,”沈浩希被这样的举动刺得满心疼痛,狠狠地在她耳边低声说,“昨天晚上我没有喂饱你是不是。”

“你不要把他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夏流年的声音略微有些闷哑,带着狠狠的宣泄。

沈浩希抿起薄唇,眼神锐利地扫过对面阴晦的脸:“跟我回去。”

“我要回家,我要见爸爸。”夏流年的眼眶又开始晕红,她仰了仰头,蓦然映入眼帘的天空一片暗灰,没有星星,一个也没有。

沈浩希没有理会她的话,扣住她的手腕便硬拉着她走。

“你……”夏流年挣了挣,便听前方传来沉稳有力的声音:“如果你想继续在大街上丢人,就继续反抗。”

他总是对的,总是无法被颠覆的,他们之间的对峙,力量太过悬殊。

有些美好太过纯粹,以至于宁可粉身碎骨亦不愿苟延残喘地作行尸走肉,短暂,不可救,不可留,带着某种自毁的绝然,刻入骨髓。

可就是因为这样不惜代价的坚烈,才刻骨铭心不可替代。

瓦解消失,弥留让人沉醉的虚无香意。

夏流年兀自追寻,就这样被一个不可知的男人,带入了一座繁盛的空城。

门在背后沉沉地关上,如同一个又一个临至的暮昏,雾霭演绕。

空寂是风雨将至的前夕,夏流年屏息等待,却被一个松松垮垮的拥抱圈住。

她听到他艰涩疲倦的声音——

“为什么非他不可?”

夏流年默然不语,想要推开他,却被一个更大的力度打横抱起然后不轻不重地摔在沙发上。

“说话。”命令式的口气,他总是用得格外惯常。

“不非他不可,难道是个男人我就爱?别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夏流年有些窒闷地躲着他灼灼的目光,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

“你……”沈浩希头一次被呛得不知说什么好,“夏流年!”

夏流年硬生生地被一声怒喝吓的一颤,缩在沙发上不敢出声。

“你不要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然后一语不发,”沈浩希狠狠地板住她的肩胛,“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夏流年被他捏的十分疼,她似乎能感觉到每一丝耀武扬威的裂缝,却仍然不想要吭声。

最遥远的距离,往往是沉默。

“我对你不好么?”沈浩希几乎觉得一败涂地,这个女人完全辜负了他的感情,让他疼得体无完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他哪里值得你这样,我不明白。”

夏流年顿了顿,低着头缓缓地说:“我要去睡觉了。”

沈浩希被这样不屑的回答击得瞬间失力,渐渐松手,转而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语气凌厉尖锐:“今天不说话,别想睡觉。”

“你管我跟谁在一起,我晚上回来陪你上床就是了,你不是要这个?!”夏流年在他的逼迫下抛出这样一句话,直到最后一丝音节湮灭在晦暗的沉默中良久,她才蓦然起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口是心非了?

即使胡编乱造也要摆出最尖锐的姿态,与他对抗,只为抚平心中蠢蠢欲动的酸楚。

“你……怎么这么……贱!?”沈浩希狠狠地咬紧牙,凝神看着这样的夏流年,心中揪痛,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怎么可能,他捏紧她的下巴,仔细观摩她的眼睛,奋力想要分辨清楚,此刻一脸无所谓地把身体随意出让的女人,到底还是不是他心目中那抹雅致纯净的阳春白雪。

漫长的岁月,究竟是谁突兀而不容分说地闯入,然后颠倒了黑白。

恶心,无法抑制的恶心。

游夜按住翻腾的胃,从**费力的爬起来,踉跄着走向卫生间,下一秒就停不住地呕了起来。

即便干呕也止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只要他闭上眼睛,浮现的全是赤身的夏流年在那个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场景,朦胧的眼色荡漾柔情,白花花的肢体交缠着,紧密**,他从来不知道的场景能恶心到这种程度,他只觉得那些闪过的纠缠的场景就如同粗重的虫一样蠕动啮噬他的胃。

三年,三年没有改变她的音容笑貌,她依旧如彼时少女芳华,流年,他的流年,却已经此时

非彼时。

那些淡风打过的清浅,经年不变,明晃晃的阳光中,他静静地等她。

他从来不曾等过谁,他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

只是那天,他被她的一句话网住了所有动作,只剩停留。

她说,在校门口等我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她很匆忙,说完便离开,他怔忡许久才想咀嚼明白词句的意思。

她没有说具体时间,于是他从中午开始等。

明晃晃的太阳一点一点收敛着温热光线,他安静地等待,日影西斜,人影幢幢,跟她有关的时候,连等待变得美好。

云朵极慢地曳过。

不断有女生来跟他搭讪,格外多,他渐渐开始不耐烦。

夜色吞尽了所有光线的时候,他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怒火蹭地窜上来,他带着恼意风风火火地冲向图书馆,果然看到了一片恬淡面容看书的夏流年。

棉白T恤衬着白皙纤细手臂,低垂的隽秀眉睫,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页脚。

下一秒,夏流年无意识地抬头,恰巧就对上了游夜恼怒焚烈的目光,有一瞬就失神。

“夏流年,这是最后一次。”游夜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薄。

游夜随手摸了一个玻璃杯漱口,想到这里不禁自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每次都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却仍然犯了毒瘾一般忍不住纵容她,直到他再也没有机会去任她妄为。

胃,仍旧在绞痛。

那个夏天倏忽变得无比燥热,闪动的情节仓猝粗糙。

从小到大,游夜都是被女生暗恋的对象,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都会塞进他的抽屉里,夹在书本里,寄存少女心思的零星物件,他从来不会表现的不屑一顾,礼貌之余心中却是烦躁的。

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在他眼中,她们俗气至极,她们像麻雀一般聒噪地唧唧喳喳。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拙劣到无法入他的眼。

他以一种与世间琐碎相隔甚远的目光审视众生,于是万物皆索然无味。

有这样的游夜,必然有那样的夏流年。

上帝的安排巧妙而戏弄。

那天,游夜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历历在目。

在明晃晃的夏风之间,一张撕了一半的素描纸轻飘飘地被掀起一角,铅笔随手写的字迹他一眼就可以辨认,如此清秀脱俗的线条,只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或许这是他收到过最糟糕的礼物,但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在意。

她只写了一句话,你生气了吗?

没有署名。

纸条被一个很小的蕃茄压着,蕃茄上面画了一张委屈的小脸。

不过五个字,五个字而已,游夜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弧度。

游夜皱着眉翻出随身携带的胃药,没有喝水直接吞了下去。

夏流年,应该是怎样的夏流年。

她是一片纯净白色,可以嵌入那个夏天的云朵一般的白,那才是她,才是她。

是他连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的,她。

“流年,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那个夏天,他忐忑不安地说,小心翼翼,语调轻柔,他的流年,他的流年啊。

又一阵绞痛袭来,随之而来是更甚的恶心,游夜随手拉过被他甩在一旁的衣服,开门出去。

时间缓慢拉长,她的细节被刻意强调。

他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低头,轻柔的吻,像碎落的花瓣一般,落在她的光洁饱满的额头。

有风撩起她的碎发。

夜色快要淡去,秋天,凄清的破晓。

游夜把车停在最近的医院门口,随手带上车门,从领口灌入脖子的风如冰刀,他却毫无知觉。

刺骨寒风比不上右手的伤,而右手的伤与绞痛的胃相比也不值一提。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左心口已经被挖空了。

是的,他无药可救了,他早就无药可救了,那么来医院又有什么用。

他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不知悔改,怪得了谁。

目光有些恍惚,游夜转身想要回去之时,一个清柔的声音飘然入耳:“你是……Adrian?”

游夜转头,面前的女人一袭干净白衣眉目分外清纯,他笑,然后说:“你回来了。”

嗓音嘶哑,实在是,不像他。

沈以凝吃力地扶住昏过去的游夜,心跳格外突兀,带着绵延不尽的慌乱惊惧,以及,心底那些长年封锁起来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