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第三十二回 鸳鸯梦境施昙烟 蚩哥难懂痴晦言

云飞撇下那联,轻手一推,门便咿哑两开,欣然入内,俨然一派道家气象。红烛如繁星,照如白昼;摆着水晶帘,云母屏,芰纹鼒。四壁镀着一层鋈鋆,地铺仁白玉瑛,宛如到了银宫;仔细看来,墙壁和地板上有深纹络的壁画,有人头鸟身的仙人王子乔、彩云,有人首蛇身的女娲、月亮,有耳挂两条黄蛇的夸父,有剪恶除奸的雷神和九耳狗,有披羽衣的仙道或袒腹的仙翁,有交缠驰奔的双龙、朱雀、彩翚、白虎,还有声震八百里的夔兽及九逸神驹各展骙骙之姿。哪九逸?曰“浮云、赤电、绝群、紫燕骝、逸骠、绿螭骢、龙子、驎驹、绝尘”。

堂中燔着白鹤香,隐隐约约看见一朵朵矞云化作一对对白鹤袅娜舞翮;上厢挂着九宫八卦图,用“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万亿兆吉太拍艾”等籀文圜绕在外圈。唯有一点奇异,未供三清六帝的香火,一位年轻人穿着奇装异服,手持一颗太乙混天球,长发蓬松,澄然静坐在蒲团上,蒲团外三寸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等籀文字样绕成一圈。

年轻人见云飞近前,睁开了久闭的双眸,好深沉,给人一种神秘叵测之感,道:“我候你多时了。”云飞问道:“我不认识你,你何故候我?”年轻人不答云飞,笑吟道:“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见云飞愣在一旁,笑道:“一人只有一心,我名为孤心。”云飞问道:“你缘何要叫孤心?难道你没有朋友么?”

“我为何叫孤心?”他叹道:“你以为你生活得很充实么?你错了。就算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和一个相爱相守的女人,那又怎么样呢?心中的那份孤独,依旧无时无刻地缠绕着我,折磨着我,那是一种用爱也填不满的孤独,也正因有了它,人才能学会思考。唉,好像所有的人和物都与我无关,肉眼中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实,我的心也和世界隔离了起来,灵魂在宇宙中无助地飘荡。”他摇摇头道:“我为何没有朋友?朋友就像一拳沙,攥起来,是一团;松开去,各自散。”说罢将太乙混天球搁在蒲团的凹心上,起身道:“人,随土而来,随土而去;轮回千转,何啻一粒凡尘。”云飞度忖着,心房不住地收缩。

孤心从香案上的一个黑铁木盒里取出一套书,道:“我有《鸳鸯梦》一套,人间得失,世事臧否,尽在其中。”云飞双手毕恭接过,仔细端视,见此书长七寸、宽五寸、厚四寸,用麝皮帙套封着。孤心道:“人生要无数次入梦,也要无数次梦醒,到底醒时是梦、还是梦中是醒?何必要把得失看得如此之重,亦何必要把‘死’看得如此之悲,也许,‘死’只是大梦初醒。浮世茫茫,前景难料;千山万水寻找心中的最爱时,谁知最爱早已在身边;猛然惊醒时,岂料爱已走远。人性痴迷,有时明知是错,还是要撞个头破血流。”叹了一声,道:“鸳鸯乃世间最多情的善鸟,落单的鸳鸯会因伴侣忧郁而死,死后抑或共赴天伦、抑或同化尘土,其形终将在人间消弭。人生百年,世态炎凉,物换星移,不论生前是豪门显贵或是街头乞儿,大化之即、真心归元,看万事万物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若在这场梦境中曾经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此生又有何憾可云?”

云飞正在咀嚼话音,孤心已上前踱出几步,眼含无限幽远之色,轻声吐道:“一本书,一个梦;梦醒后,一场空。”吐罢突然放声大笑,道:“可笑世人却偏偏看不透!”唏嘘了一声,道:“人总是在哭过之后才会变得坚强,此八人虽沉沦于舛坷命运中,却曾彻彻底底地爱过恨过,较之岂非霄壤之别!”云飞问道:“你说那八人的舛坷命运,却是如何?”孤心道:“以你而言,晓之其中三人即可,但随我来。”话落走不过数步,挨进壁前,只见其上锲着三幅画图,均以金边嵌着。云飞瞥了一眼,但见:

左边是一位白衣女子立在高阜上,淋着斜斜扬扬的雪花,惆怅遥望,荷衣如抖翼,周遭孤寂无物。提有血字一诗:“自是人间最怜处,秋波溢水可照人。应恐姝荷冰雪凝,情浓温消还成泪。”

云飞看得眼睛瞠直,指着此画,转首问道:“这位是?”孤心走近,缓缓答道:“一个在快乐中痛苦的女人。”云飞欲说此诗是自己为一个女人所提,但内心出于惊悚,又不敢提问了,自在肚里权衡。又瞵视中间那一幅,但见:

一位红衣女子栖身百花丛中,手持兰花,浅笑微颦,身后蓝天白云,身间蝴蝶纷飞。提有血字一诗:“豆蔻枝梢宿黠慧,翩眸一笑千人醉。情比鹣鹣常相随,孤芳天际彩云飞。”

云飞细细寓目了一遍,半晌无话,嘴唇微张还闭。“一个在痛苦中快乐的女人。”不待云飞提起,孤心倒先答出了,又叹了一声。云飞心中潮涨潮落,呆望着图画中的女人,似乎看透到更深处,摇摇头,忙睽睽右边那一幅,但见:

一位男子倚着无花果树箕坐,左手握剑,右手加额,面色有很深的忧郁,微风习习,侠衣颤颤,四处生着青稞的野草,满天一片晏霞。提有血字一诗:“风流源出少年心,乱世螭龙剑气行。一诺美人轻生死,只为两情蒂愁云。”

云飞观摩一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道:“一个交杂在痛苦和快乐中的男人,是么?”孤心微微颔首。云飞问道:“三幅壁画出自谁手?”孤心道:“我。”云飞又问道:“绘之何意?”孤心将《鸳鸯梦》略一扬,道:“它。”云飞眉头一敛,转首壁画,轻声问道:“这幅画上的男人,他好么?”孤心面色艴然,道:“如果能体会女人的眼泪,就是一个好男人。”

云飞径自对画沉吟,半晌问道:“若用在我身上呢?”孤心道:“此乃关系到你今后的事非命运,玄机不可早泄。”云飞好奇心胜,一拱手道:“为师不记岁,德者当之,启蒙大开弟子痴顽。”孤心道:“见你虔诚,便点化你一二。”要云飞张开手心,吮指沾涎在上面写下四个金字“雪落云飞”,道:“若称小可,便失大道,你独自历会去吧!”

云飞得他赉字,心中朦朦胧胧,见《鸳鸯梦》的帙套上漆着龙章凤篆蝌蚪文《日轨》一诗,便默读之:

惊啼破晓出阊门,哭尽轮廻入阖襁。

二八昂立初谙事,旅折甜苦堪卷尝。

轻薄尧舜骜戗火,腑绛云鼎论朝纲。

拓边黩武抛生死,荣辱踏下颇骄狂。

吟风弄月酤素怀,举觞馥郁酹八荒。

今朝烂卧青案傍,需否翌日酒酣畅。

天设娈珏秀俗尔,珠联璧合隐恬乡。

梦思桃苑脱缘锁,纵歌舞剑龙凤翔。

花草恨劙多因嫉,一曲琵琶两回肠。

既羡鸳鸯不慕仙,何弗冰释反自戕。

宇宙容己必蒙用,善邪厘丝莫锷强。

冗闲受凌非绠短,夙志未时勿棼伤。

碎语箭刺堵耳痛,可怜难存无隙墙。

满处旋撺伏枥老,千里更为孰骥闯。

翻滚尘间混沌内,家计奔波求禄忙。

溺陷淤沼久至疡,盥洗情愫还洁臧。

山峻且有过客路,水泓焉缺载渡舫。

达观掂掇分泾渭,清旭万剑斩魅魍。

春君铺起原上翠,冬婆收却艳阳红。

神归福堂慧作本,我命在控逊阎王。

俭胜侈败古训铭,知足常乐蓊蔚扬。

世事般斑频辗转,扶乩祈禳空怅惘。

庸者若肯摈嫌丑,乾坤和睦焘祺光。

高咆了休超孽罟,忭喜皆源心宽广。

马齿徒增阽昏晏,搔首枉叹昔愚莽。

影幻曩碧驾紫燕,降孛冥临趑踉跄。

对镜皑鬓怎信颜,数十磋跎血面霜。

擦之依稀暗悲怏,呜咽朦胧四泪行。

落寞北翥孤鸿雁,唏嘘南移单耋丈。

如能重度半百岁,布衣锦襕贵丞相。

看罢五官口致祸,手种恶果腹承当。

金钱名利身外物,随土白骨虚指张。

云飞看过,便思前想后:“日轨指日东升而西落的轨迹,人也与其相似,东生而西去。此诗虚托日轨,实喻人生。”孤心道:“若能彻悟此书,自然彻悟了世间的闲书正经。”见云飞读完《日轨》,便把帙套拿过,掼到鼒中焚了,露出黑底白字的封面,吟道:“字句汇血泪,谁解作者痴。数段不了情,花残春老去。荒诞只缘我,凄苦万人心。有言抱书哭,无言临风泣。”伴着哗哗的燃烧声,面有不豫之色。云飞看着听着,虽然不明就理,也不便详问,随手翻开一页,发觉书纸用赫蹏册订。还未来得及细看,孤心便按住云飞的手,把书收回,道:“若我今日传下此书,倒叫世人平白看去了。”云飞道:“你这人倒有些好笑,写出书来又怕别人看去!”

孤心笑道:“以无穷古怪之性格,著无穷古怪之文章。”云飞问道:“你说这本书无穷古怪,古怪在哪里呢?”孤心道:“此书亘古未有,以矛盾堆积,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五花八门,扑朔迷离,读者一观自然就会产生奇异之感,从未见过此等风格的文章。”云飞道:“你说它什么都像,像在哪里呢?”孤心轻吟一声,道:“似日温暖普众,似月冷射寒星,似火激人愤慨,似水甘饴泉心,似花华美易赏,似草朴素耐寻,似龙兴云吐雨,似蛟闹海翻江,似风无影无形,似土育衍万物;正如万楞花镜,言似何,便是何。”云飞问道:“为何又什么都不象呢?”孤心答道:“如果有一种药能治百病,那它一种病也治不好。”

云飞默然称许,又问道:“你写此书的目的呢?”孤心莞尔一笑,沉吟道:“龙吟风劲炎,神云抹孤月。”云飞道:“你这句联是何含义?恕鲰生辁才,不甚明白。”孤心摇首道:“我也不明白。”云飞道:“这话好没来由,怎么连你也不明白?那你又是如何写出这本书呢?写此书又有何意呢?”孤心道:“人生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饶是如此,还是发生了,就与此书模同。”云飞道:“那,此书描写的又是什么呢?”孤心道:“人有两情,爱与恨;因此,本书又叫《爱与恨》。”云飞道:“这就奇了!一本书怎能有两个名字,即叫了《鸳鸯梦》,为何又叫《爱与恨》?”孤心笑道:“我适才不是说过,此书以矛盾堆积,这就是一种矛盾。”

云飞忖道:“听他的言语,好像此书与我习读的经书颇不相同。”心中涌起了好奇观看之心,道:“你先前说这本书不能让人平白看去,难道你想让你的心血胎死腹中不成?”孤心睿秘地一笑,道:“此书不是本朝应出,我已将它通盘植于一人脑内,千年之后,他会将其公诸于世。”

云飞心道:“千年之后的事情他也算得出,难不成是神仙吗?”连忙探赜:“那人是谁?”孤心答道:“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尘中之尘;血肉身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者,无了了心。”云飞沉吟一通,揣摩不出作者的名字,暂把这句话搁在心里,又问道:“他和你又有什么瓜葛呢?”孤心道:“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凡尘孤心,诚所谓有精才有神,有神才有精。”云飞道:“这么说来,他是精,你便是神了。”孤心一笑处之。

云飞与他谈论数句,好似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满脑子糨糊。孤心摊开双掌,其左掌上立着一少年,右掌上亦坐着一个老者。少年道:“凡事当要争强,如此才能活出人样。”老者道:“在我眼里,那是多么的愚昧和幼稚,你争我夺,四处树敌,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少年道:“处事退缩,只会让人瞧不起,傻瓜一个。”老者道:“处世让一步为高,待人宽一分是福。”少年道:“人活着就要图乐,似你这般抱残守缺,食古不化,活着哪有乐趣可言?”老者道:“荣华梦一场,功名纸半张。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一切看谈,自然就明白了憺泊恬静才是生活的真谛。”少年道:“似你这般老实驼子,被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呢!”老者闭目道:“我不与你说了。”孤心收了手,少年与老者便不见了,道:“这便是作人的矛盾,到底谁对谁错?”云飞叹道:“原来作人是如此之难。”

只见孤心翻弄书纸,发出哗哗声,自言自语道:“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排万难,能解万忧。你有何心事,不妨对我直言。”云飞转首问道:“兄台自认万古雄才,难道是一块无瑕美玉么?”孤心摇首笑道:“世上没有无瑕之玉,亦没有完美无缺之人。主人之性格者为十二肖神,而其身各有所欠,如鼠欠光、牛欠牙、虎欠项、兔欠唇、龙欠聪、蛇欠足、马欠胆、羊欠瞳、猴欠脾、鸡欠肾、猪欠筋。说起人来,则独欠一物,‘情’也。”

壁上之画图深枨云飞,他不愿再谈不挨边的话,拱手问道:“既然兄台说人惟欠情,又言能排万难,能解万忧。好,我的感情经历你算得出算不出?”孤心面含微笑道:“今日候你,正为此事,你叫云飞,和你有缘的两位女子叫雪儿和罗彩灵,对吧。”云飞一惊,忖道:“果然有些道行!”忙点了点头。

孤心道:“论生死全凭鬼谷,推消息端的徐公,此二人修的不过是小道,你且听我言。靈、雪、雲,三字字顶皆为雨字;雨为水,水为泪,泪为悲化之物;隐示你与这两位姑娘在一起怨多欢少。这也难怪,云雨云雨,云总是要和雨在一起的。但看靈字有三口,而口为福祸门,意为你们三人之情纠缠不清,教你无从取舍;靈字下体有两人,表示你被夹在两女之间磨擦,阳生阴死,循环逆顺,变化见矣;靈字整个下体为一巫字,暗示此女亦有些精灵之气,可谓魔女。而雪纯白无瑕,则雪儿犹若仙子。魔行时御风,仙行时驾云,你名为云飞,而云上飞者即为仙,可见你偏爱雪儿,对罗彩灵虽爱而不敢献出真爱。一个仙子,一个魔女,真教你这位大侠不知如何是好。你虽然处处使自己偏爱雪儿,但你对两位姑娘的真情却丝毫无差,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雪儿在温柔中隐藏着超逸的洒脱,罗彩灵在超逸的洒脱中隐藏着温柔,两花并蒂,一般地位,便是你最怕承认的现实。就好比两朵池中青芙,不摘则怜其长久沁在泪中,摘去又会枯萎。唉,痴男怨女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最贴切不过了。”

云飞听得心旌摇拽,叫道:“断无此理!我认识灵儿不过月余,怎会轻易喜欢上她!”孤心道:“你这岂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巴么,难道你不是从见到雪儿的第一眼起,就决定了今生的归宿么?”云飞辩道:“雪儿不一样!”孤心笑道:“罗彩灵更不一样。”云飞心烦意乱,大喝道:“真是无稽之谈!我的事情,你凭甚么挑拨独断!”梦中激愤难抑,竟自醒了,东方已杲杲出日,只是晨露未晞,罗彩灵正坐在床前用手帕替他擦着额上的汗呢。

云飞猛然见到罗彩灵,吓得频眨了几下眼皮,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罗彩灵道:“都不是你刚刚在梦中吵吵闹闹,把我吵过来的,还说什么‘挑拨独断’呢。”说罢凑了过来,问道:“嗳,是什么可怕的梦啊?”云飞额前温柔,想起孤心的话语,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对不起罗彩灵,舒了两口闷气,支起上身,顾不得她的问语,拉着她的手,反问道:“灵儿,我是不是有很多缺点?”罗彩灵抿嘴笑道:“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些来?……噢!我明白了!”搔着云飞的腰,道:“嘿嘿,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快说,快说!”云飞打着她的手,道:“你这个鬼丫头,没回答我问的话,倒反问起我来!”罗彩灵敲着云飞的腿,道:“喂喂!大懒虫,你这话可说偏了!结根就底还是我先问你作什么梦的,你还……”

云飞不待她说完,便捂上她那什么话都说得出的小嘴,道:“和你说话真是累呀!算我求你,告诉我吧!”罗彩灵一刮他的鼻子,笑道:“好了好了,说就说嘛,其实你的缺点啊,就像天空里挂的麻子一样多,不过……”故意迟延了一下,道:“却都颗颗闪亮!”云飞听了,不觉又高兴又担心;高兴者,男人嘛;担心者,女人嘛;一时感触良多,望着罗彩灵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罗彩灵道:“我回答得你还满意么?”云飞叹了一声,道:“既然我有这么多缺点,你为什么还要拉我作朋友?”罗彩灵笑道:“寻找没有缺点的朋友,恐怕一辈子也交不到朋友。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我喜欢你那些可爱的缺点呀。”

看着她星子般的双眸,云飞心潮沸涌,想把孤心的话倾诉于她,忍不住道:“灵儿,我有一句话又想说又……”说了几个字,缩住了。

罗彩灵的心跳倏地加快了好多,她几乎能听见云飞的心声,也正是她渴盼无数个不眠夜的心声。可是,云飞揣情度理,颤抖着嘴唇,始终不肯说下去。

倏然,户外传来李祥“嗳呦”的叫声,把云飞未了的话语嘣断。

“你终究还是不肯说出口,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么?”罗彩灵呼出了一口长气,吃力地站起身子,强行用笑容抵挡住湿痕的心,道:“李祥好象出事了,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罢。快洗把脸,我先去了。”她背过云飞,拼命把泪吸在眶中,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一边用衫抆泪,一边去见李祥。

见李祥在过道上惊慌失措,罗彩灵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李祥指着楼下,罗彩灵顺着一望,楼下黑鸦鸦一片,原来从武林大会下来的两路人马在此店用膳。一路是华山派,由少昊君带领;另一路是崆峒派,由公孙康带领。店中其他客人都被撵走,店主在一旁听差。李祥指着一个身材渠魁的黑面鬼,与罗彩灵咬着耳朵:“我刚才惊叫时被这家伙看见了,还狠瞪了我一眼呢。”

云飞这时理清了心绪,顾不得洗脸,走了过来,见下面情况不对,便一望罗彩灵,听她的决定。

“我讨厌他们!”罗彩灵的眼里火花刺棱。云飞道:“既然这样,我们换一家罢。”

罗彩灵摩拳擦掌,道:“不,就这么放了他们,我心不甘!”云飞道:“你还记着前仇啊。”“随你怎么说!”罗彩灵把他俩拉到二楼的拐脚处,一楼的两帮人发现不了,正好做事。

且看楼下的两派人马正在谈论武林大会上大展雄风的螭遢狂侠,谈着谈着又心中不忿,转而切磋恭讳武艺起来。华山派的黑面鬼说自己膂力过人,能将楸木桌打破一个掌印而桌上的酒不洒,在千呼万唤中演示。黑面鬼把手臂抡了两抡,举掌朝桌面猛拍,说时迟那时快,一粒石子破空飞来,打中他臂上的太渊穴,臂上一麻,那一掌棉花般地落在桌上,酒是未洒,桌也未破。

众人看得哗然,黑面鬼脸红得像关公,灼目东张西望,见崆峒派有人捂嘴阴笑,便阴差阳错地认为是他们在捣鬼,心里熇熇火烧,望着掌门。掌门也满脸晦气,正在狐疑之中,使了一个眼色,要他暂且忍着。

云飞指着罗彩灵,直摇头道:“你呀,心思花、伎俩多,不惹出事来是不罢休的。”罗彩灵道:“整整他们这些没人伦的混帐东西,有什么不对!”李祥咻了一声,咕唧道:“小声点,让他们听见就玩不下去了。”罗彩灵颔首道:“对、对,还是李祥有见识。”李祥听得欢天喜地,决意支持罗彩灵。

崆峒派有个花面麻子有意压倒华山派,叫道:“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嘛!适才匒辉兄失手,无伤大雅,小弟不才,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愿接风尘,展露一下花猫拳脚。当然,在华山派各位大侠面前,也不过是孔夫子门前卖孝经罢了,若有闪失,万望不要见笑。”华山派掌门少昊君听得恚怒却不好发作,干笑了一声,道:“邠雄老弟太言重了,崆峒派的武功独树一帜,我们翘首以待。”崆峒派掌门公孙康也陪了两句客气话。

掌声四起,花面麻子出来亮相,只见他伸了伸颈子,摆了摆头,揸了揸手,稳坐在堂中,望向华山派的弟子,有的拿枪,有的拿剑,最后把视线勾留在一个拿狼牙棒的弟子身上,便向他招着手道:“小兄弟,就用你手中的家伙往我头上砸。”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是听错了,呆在原地不作声。花面麻子提了一口真气,捏拳道:“没事,没事!尽管砸来,保证我皮毛不损。”少昊君对弟子道:“但试无妨。”得了掌门应允,那人走到花面麻子跟前,还是有些心寒,高举着狼牙棒不敢轻易下手。要知道,这长刺的家伙可榔槺得很呢,砸在人身上还不窟窿一片!花面麻子满不在乎道:“快下手吧,我头上好痒痒呢!”

华山派那弟子只好横着肠子,大喝一声,使出平生气力朝下猛砸。常言道,天有昼夜阴晴,人有旦夕祸福。花面麻子正鼓着真气,在火急关头,腰眼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喉咙一松,真气跑了大半,顶上风声虎虎,狼牙棒落,顿时砸得他眼冒金星、百鸟争鸣,亏得他残存了小半真气,才能保住性命。崆峒派见之大骇,齐齐围了过去,花面麻子已昏死过去,头上像被和尚点了香一般,窟窿成群,被众人抬到后房疗伤去了。华山派见崆峒派出糗,心中大快,不少人兴灾乐祸地阴笑,惟是黑面鬼看得最爽。崆峒派咬认是华山派的人从中撮弄,虽然炸肺,只没发作。拿狼牙棒的弟子呆在场中,被帮主唤醒了回来。店主见此处火药味浓,吓得躲到厨房去了。

罗彩灵枨了枨云飞,道:“你帮我把少昊君手边的酒杯吸过来。”云飞道:“你还嫌闹得不够么?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免生无妄祸灾。”罗彩灵不理会云飞,用拳头照他一擂,道:“少在我面前诗云子曰的,叫你做你就做!”云飞不好违拗,不甘情愿地伸出手来。罗彩灵道:“你孵鸡蛋哪,快点呀!”云飞灰着脸把手一抻,杯子似流星般地吸将到手心里。杯里装的是黄酒,罗彩灵拿了酒杯随手一倒,急匆匆地跑到厨房问店主溷厕在哪儿,老板指了方向,罗彩灵去后须臾回来,脸上不停地吃笑。

云飞问道:“你怎么了?”罗彩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酒杯,道:“你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一股腥臊劲扑鼻,云飞小声叫道:“是尿!难道不成是你……”罗彩灵沉下脸,揪了他的胳膊,道:“别胡思乱想,这是我在马桶里舀的一泡尿。”云飞听得炸心,忖道:“这么脏的事,亏你一个女孩子做得出手!”“那又怎么样!”罗彩灵要云飞出其不意地把酒杯送回桌上。李祥早已明白了分,竖起大拇指道:“灵儿真有你的,嘿嘿,下面的猢狲们不打起来才怪呢!”罗彩灵哼了一声,道:“猩猩打猴子,活该!”

楼下气焰腾腾,公孙康的脸上春夏秋冬地转变着,弟子们莫不手自搓、剑频磨。少昊君望公孙康赔礼道:“公孙兄你切莫往心里去,这完完全全是场误会,呃,小弟敬兄台一杯!”他拿起盛尿的酒杯,双手递到公孙康手中。

罗彩灵见中计,笑得咧嘴。李祥冲着公孙康暗笑:“尿是个什么滋味,你今天可要开荤罗!”公孙康奈着情面,只得把满腔忿气吞进肚子里面,接过酒杯一看,怎么这酒水里浮着白色的泡泡,味道又冲人,难不成是圊肥?一望少昊君,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少昊君茫然无知,在一旁催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公孙兄难道还在怪罪小弟么?”公孙康被逼不过,想到少昊君身为一派掌门,也不敢耍鬼蜮伎俩,便干笑了两声,放心大胆地一口闷掉,一股羊骚驴腥味顿时从喉咙管里出发,直直冲到鼻腔子里面。

“呸呸呸!”公孙康双眉戟竖,牙齿迸裂,啐道:“他娘的臭卵蛋,是尿!”把酒杯往少昊君脸上一撺,少昊君不及防备,打个正着。掌门都动手了,下手还能发愣吗?两派都刷刷刷地亮了家伙,齐齐围在一驮歹杀一阵。只见刀光剑影,血澎尸横,不时有胳膊大腿飞到空中,客栈成了惨殁的屠宰场。

罗彩灵志满意得,坐壁上观,他们不值得同情,李祥也对之洞若观火。下面闹得翻天覆地,血肉模糊的身躯接二连三地倒下,云飞僵绷的身体霍然立起,叫道:“这样你就高兴了么!”再也看不下去,撒身趵跃出窗。罗彩灵被云飞一语打醒,慌忙接步追出窗外。

云飞想不到一个玩笑竟会造成如此惨剧!觉得自己是殛害他们的凶手,风驰电掣地也不知浑跑了多远,在一湖边止步,叉着腿大口喘息,理不清紊杂的思绪。

多了一份呼吸声,罗彩灵也喘着气接踵而至,在云飞身后小心地问道:“生气了?”她的声音带着歉意,不是为了那些人,只是为了云飞。云飞回过头,见罗彩灵怯生生地贴身站着,便抹了抹发烧的脸,道:“灵儿,凡事都要权其轻重、度知长短,他们都是有父母妻儿的,如今一个个死去,难道他的亲人们闻耗不伤心么?养家的不在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只觉身乏心溃,一屁股坐在草丛里。罗彩灵道:“我说过,如果别人对我坏,我会十倍奉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为自己报不平,有什么不对!他们这是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我!再说,世界上一大堆的穷人日子都不好过,又有谁帮过他们?”

云飞道:“你不要认为天下人都欠你什么似的,照你这个说法,倘若荼毒你的人死了,你还剖棺戮尸不成!”罗彩灵道:“那也要看情形!作人不可太善良,在必要的时候,就应该坏他一下,别人才不会把你当作是卖红苕的!对恶人善,就是对自己恶;怎么对付小人,就是自己也做个小人;像你这般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其实不是善良,是愚蠢;老是怕前怕后的,只会一事无成!”

云飞听罢,倒显得无理气短起来,发着急道:“你为什么总要从反面看待问题呢?”罗彩灵冷笑道:“什么叫从反面看待问题?是,我没你善良,行了吧!你这么善良,干脆改个名字,唤作‘云大佛’不是更好么?”

云飞一摆首道:“罢了,罢了!我不和你争了,什么都是你对!”“你……”罗彩灵束着手,不知如何应他。一时间又软下心来,挨着云飞坐了,双手缠住云飞的颈头,亲声道:“你的性格外圆内方,我都了解,咱们犯不着为那种人争闲气吧。都不说了,笑一笑,好么!”云飞把她的手拿掉,道:“作人要有尺矱的,那种人也是人,我不能视而不见!”

罗彩灵指着湉湉的湖面,悻悻然道:“你若还把我当妹妹看,就笑一笑,咱们和好如初;若不然,我就跳下去!”云飞还当她在说笑,索性不理她。

“你不理我?”罗彩灵嘴里苦涩得说不出话来,她一向说到做到,“扑嗵”一声就往湖里跳,激起一注浪花。云飞先是一惊,又忖道:“让你清醒一下也好。”抽身便走。罗彩灵在水里浮浮沉沉,大呼救命,云飞开始以为她只是闹着玩儿,后发觉声音凄惨,慌忙转身搭救,跳在水里,把她这个旱鸭子抱上岸,惊问道:“你不会洑水,跳下去干嘛?”罗彩灵捶着云飞的胸肋,气鼓鼓道:“我就是要你救!折磨你!耍弄你!怎么样!”云飞把她安稳地放在草地上,道:“我能怎么样,只是我万一狠下心来不救你呢?”罗彩灵望着他,道:“你不是那种人!”云飞道:“万一我真的不救你呢?”“我还是不相信!”罗彩灵长长的睫毛盖着真情流露的眼睛,云飞忙避开她的眼神,可是,脑中又正想着她的眼神。

“唉。”云飞叹了一声,这颗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向她屈服了,用袖揩着罗彩灵含露的脸庞,道:“对不起。”

空气在一刹那间凝固了,一种从未莅临的情愫此刻在罗彩灵的心中泛起阵阵涟猗,鼻子一酸,忍不住扑在云飞怀中,哭泣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会有你?”云飞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抱紧我!”罗彩灵已泣不成声,云飞没有惬当的词语拒绝,故尔沉默了。

“求求你,抱紧我!”她主动合腰紧抱着云飞,生怕他会离开似的。云飞梗着脖子,举起的双臂不自觉地向后张,感到她的手指在背后抠得好用力,想躲避却又躲避不及,只好搂紧了她,道:“傻丫头,你怎么哭了?”罗彩灵将脸庞在云飞胸前擦着,道:“我没哭,我在出汗……”云飞搁起她的下腭,抹着她溽润的眼角,道:“汗怎么会出在眼睛里呢?”“我就是在出汗!”她说完哭得更重了。云飞只得徇从她,道:“好好好,你在出汗,都是我不好,我不说了,行么?”罗彩灵这才怯生生地收了眼泪。

好久,罗彩灵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气息渐趋缓和,离开了云飞,道:“如果我和雪儿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先叫谁?”“这个……”云飞不知如何回答,道:“别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先叫谁后叫谁不都一样么。”“不!我要你回答,你先叫谁?”云飞呆呆伫立,实在被逼不过,突然灵机一动道:“你们俩还没同时出现呢,到时候我才知道啊!”以为这种答覆能敷衍过去,但罗彩灵听了却很沮丧,她知道他不愿说是在安慰自己。其实,无论云飞回答什么,只要在她心里转一道弯,她都会失望。

时间溜走得好快,云飞虽在眼前,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罗彩灵的目光再没有与他交会过。云飞道:“还在怪我么?”“谁说的!”罗彩灵猛眨了几下眼睛,转面笑道:“我其实一点都不生你的气,静静地想一想,觉得我又傻又奇怪。”云飞见到她的笑容就安心多了,问道:“为什么这样说?”罗彩灵道:“我总是无端地和你闹别扭,又爱问你一些无聊的问题,这难道不算傻、不算奇怪么?”云飞以微笑作答。

野湖里的比目鱼偎藻浅游,叫人好生羡慕,罗彩灵忽然摭起一颗滴溜圆的石头,往水里一扬,击起一竿浪,将比目鱼惊走,望着云飞道:“我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一直到老死;想不通,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云飞道:“人活在世上,无非是要找个最爱的人,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吧!”罗彩灵将手垫在额上,轻声问道:“是雪儿么?”“嗯!”云飞回答得很干脆,忽又笑道:“看你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你在羡慕!”

罗彩灵羞赧地把脸转开,道:“才没那回事呢!我对男人没兴趣。”云飞笑道:“对对!灵儿就像一个男孩子,怎会有那种奇怪的思想呢!”“就是说嘛!”罗彩灵抬高嗓音回答。

罗彩灵仰目望天,天空映在眸中,那是一片忧悯的蓝色;她将这片忧悯的蓝色转到英气袭人却万般懵懂的云飞眼里,吃吃笑道:“你真是个名符其实的大傻瓜!我以后就叫你大傻瓜好了。”

云飞笑道:“你在我面前怎么叫都行,只不要当着李祥叫,给我留些颜面。”罗彩灵蹦跳着叫道:“做梦,做梦!我偏要当着全世界的人叫你大傻瓜!”云飞心里叫苦:“好嘛,咬上就甩不掉了!”

罗彩灵拉着云飞满山跑,腰间环珮钉铛,铮铮恐碎,云飞只得陪充,只是感到有一种不对劲的气氛,又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山彩云合,罗彩灵顶着昭昭的太阳,一把一把地搴拔着草根,道:“人人都喜欢春天,我偏讨厌春天!”云飞跟在她身后,问道:“那你喜欢哪个季节?”罗彩灵双手捂在胸前,一望平野,无限惬意,道:“我喜欢夏天,夏天最好了。”云飞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向她一点,笑道:“你呀,正和夏天一样,又辣又热!”“那又怎么样!”罗彩灵回转身,拉着云飞的手,一边甩一边叫:“别抓着人家的手不放嘛!”云飞咋舌道:“明明是你抓着我的手,你还有脸说!”“嘻嘻!我心里闷得慌,逗你玩呢!”

罗彩灵

云飞笑道:“你现在这么开心,难道不生我的气了?”罗彩灵用小指头轻搔着云飞的手背,道:“我这人呀,就是度量特大,气早从我的鼻子眼里跑出去了!”云飞凝视着她会说话的眼睛,轻吐道:“其实,你生气的时候最漂亮了。”

“讨厌啦!”罗彩灵带笑地大声嗔着,泛着粉霞的脸蛋好可爱,云飞不经意地看了几眼,忖道:“今后娶她的人一定会很快乐吧!”

罗彩灵拉着云飞的手舍不得放,牵到嘴边,双目发愣,道:“我好想咬你一口啊!”云飞连忙缩回了手,一边搓一边道:“我可不是你的午饭。”“和你开玩笑的,能把右臂借我一下吗?我真的好累!”云飞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耸了耸右肩,道:“拿去吧。”罗彩灵忙欢欢喜喜地双手捄住云飞的右臂,将头斜倚着。

云飞一摆肩道:“回去吧,李祥正急着呢。”“嗯。”罗彩灵偷偷瞧了他一眼,他正视着前方,忍不住问道:“哎,你怎么不说话呀?”云飞道:“我在想事情。”罗彩灵笑道:“是在想我么?”云飞哑然失笑道:“才不是呢!”罗彩灵笑道:“不是才怪!”

云飞道:“嗳,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罗彩灵大笑道:“别臭美了!连渔夫也不要你这么丑的鱼!”一脚朝他小腿后面一踢,云飞“哎呦”叫了一声,失重踬倒。罗彩灵笑道:“你哪这样不中用,轻轻一踢就倒了。”云飞只是皱着苦眉,抱着左腿边摇边喊痛,罗彩灵故意说道:“嗳呀,我的大侠哥哥怎么成了大瘸哥哥啦?是谁干的?好可怜呦!”说完用袖轻沾眼皮,云飞叫道:“说风凉话的家伙,都是你害的!你要赔!”

罗彩灵蹲下身子,摸着云飞的脑袋,道:“放心吧,我一定会负责的。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家吧,由我养着你,每日只用安安稳稳地睡在**就行了,什么好吃的我都会往你嘴里塞,好玩的都往你手上送,我就整日陪在你左右讲笑话、说故事,这总该成了吧!”云飞吓得将身子推后一步,嚷道:“我的天哪!那明明是猪过的日子嘛!”拍拍灰,好端端地站起来了。

四面都是合抱的大树,罗彩灵折下眼前的一根垂杪,抖擞精神,边甩舞边笑道:“说得对!你就是头大肥猪!哼!大肥猪!”云飞急道:“我再叫,我可走了!”罗彩灵渐渐止住笑,走过来用肩头顶了顶他,问道:“那种日子真不好过么?”云飞不加思索地答道:“当然了!要我过那种生活,还不如一刀杀了我。”说完便自顾迈着大步向前。

秋风好酸,感发人泪。罗彩灵垂首望着云飞渐远的脚跟,开朗的俏脸上竟出现了不该有的阴霾,这一次,云飞分明是在拒绝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魅力么?”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十分沉重,将手中的芾枝折成了三段,弃之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