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第三十三回 涓涓爱泉涌心门 勐勐义士庥娇娃

云飞在蹊路上径行,回望罗彩灵落得好远,只得返身到她跟前,问道“你不舒服么?”罗彩灵按摩着额头,答道“也没什么,大概累了吧。”云飞笑道“你这个小调皮,也会知道累么!”罗彩灵道“还说呢,咱们又不上前线,你走那么快干嘛!”

云飞嘿嘿一笑,道“我以为你这只小兔子蹦得快嘛!”见她手腕上的绷带还未取下,已有些泛黄,便握住她的手,帮她解着结儿,罗彩灵慌忙抽回了手,睁大了惊雁般的双目。

“都绑了几天了,快取下来,让里面的嫩肉透透气,不然手会腐烂的!”云飞已带着命令的口吻,罗彩灵没法子支掩,只好依他,一揭开布,里面的肉都糜烂得化脓了。云飞看得眉重,叹道“你这个傻瓜就是不听话,你看你,伤越来越重了。”罗彩灵默然无语。

山水隈转,一条小河傍,戏水的鸳鸯见有人来,闪着翅齐齐飞走了。俩人在河岸蹲下,对着潋滟的波纹,云飞给罗彩灵洗湔伤口。罗彩灵眼光扑烁,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心儿在水面上漂着,就在她开小差时,云飞把那块布扔到了河里,伴着无数片粉红的落花飘流下游。罗彩灵双眸一颤,身子微微一耸,受伤的手也略微向上一提。云飞捉住她的手,问道“你干什么?”罗彩灵蹲下身子,道“没什么,我只是看看风景。”在她心目中,那块布系着云飞的关怀与爱护,甚至还保留了他珍贵的指印与气息,现已却随着羕羕汭曲的河水流逝渐远,再也款留不住了。罗彩灵欲哭无泪,欲言无声,闭上眼感受云飞抚摸她手腕的温柔,浇着无情的河水,冰冰凉凉的,麻木了手上的痛楚。

云飞自打洗湔罗彩灵的伤口时就不停地嘀咕,到底嘀咕些什么,罗彩灵一句也没听进耳。当手腕上的爱抚停止时,罗彩灵才从泥沼中醒来。云飞问道“我刚才说你那么多句,你怎么一声都不吭哪?”罗彩灵挤出一副笑脸来,道“我是一个乖女孩嘛!”云飞道“说假话可是要掉牙齿的喔!”罗彩灵笑道“我才不会骗人呢!我这人啊,就是特老实,只要一说谎就会脸红的。”云飞望着她的脸,咦了一声,道“你的脸没红啊!”

“哎呦!”云飞已被罗彩灵扔到河里,因施展蜻蜒点水的轻功才未作水鬼,扑扑忽忽地飞回原位,点着罗彩灵的鼻尖,道“你这个小辣子!我不过张了一下嘴巴,你就动武了!”罗彩灵道“诶,天下间只有我欺负别人的道理而没有别人欺负我的道理,明白了吧,大傻瓜!”云飞道“好了好了!咱们别在这儿穷蘑菇了,也不知客栈里杀成个什么样子,李祥虽然机溜,也不知他躲得安不安稳?”罗彩灵道“你脚力快,先去吧,我好累,走不动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云飞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罗彩灵道“李祥一个人呆在那块是非地,你不就更不放心了!”云飞还在左右徘徊,罗彩灵笑道“要么你背我走!”云飞笑道“你这丫头真会想花心思占人便宜,你要休息就休息吧,我先去了。”话音未了,人已如一阵清风消弭于无形。

云飞溯河而上,疾如鹙冲,见前方破庙里聚着一驮崆峒派的弟子,便止下步来,在丈许远处探看。托罗彩灵的福,不少崆峒弟子缺胳膊断腿,几乎人人挂彩,一个个叫骂连天,都是些

“华山派王八、华山派乌龟”之类的诋语。云飞正自愧咎,司马冲一眼就觉得他眼熟,开始还有些拿不准,仔细辨来,的确是云飞,心中一懔,呐喊道“螭遢狂侠休走!”崆峒派众弟子如雷贯耳,都吃了一惊,纷纷投目过来。这一声就象齐天大圣听到紧箍咒一般,搅得云飞头痛难当,百分后悔,无由在这瓜田李下待个甚么!若此时逃避则有失身份,又没什么好救猝方来解眉急,云飞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司马冲冷眉一挑道“我师父苍浪子蓟蓼和师叔铁杆判官郜炯与阁下无怨无仇,却在上月十四日晚横遭阁下飞祸。素闻阁下的武功天下绝伦,无以匹敌,但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阁下也不可称孤道寡,为所欲为,视天下英雄如土芥,今日定要阁下给我崆峒一个交代!”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者把对华山派的怒气都射向云飞,只怪云飞嘴上没毛,故尔许多未赶上武林大会的崆峒弟子都不信其神功盖世。

铁腹旋风瞿横天也在人群内,闻言云飞是震惊瀛寰的螭遢狂侠,真把他给吓毛了,急忙斜着眼睛把眼前少年和在武林大会时的模样相较,除了衣着焕然、面目白净些外,脸上的轮廓与语音真是螭遢狂侠无二!在客栈里要不是云飞手下留情,自个儿的脑袋早就分家了,哪敢再与他挑衅,不动声色地缩着颈子、耷拉着尾巴躲到后面。

云飞被围在圈内,不敢大意,一抱拳道“你们可别乱咬好人!两位尊兄皆死于红绵掌下,红绵掌是天人教教主罗毅的独门武功,我如何使得,当时我只是恰巧路过,凶手是一黑衣蒙面人。”

司马冲叫嚣道“罗毅和你互通声气,天下共知,你还在推脱其辞!当夜我目睹你弑杀我师父师叔,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欺世盗名,空叫了螭遢狂侠这声响亮名号!”云飞怒道“我拳头上立得人起,臂膊上走得人过,若真是我做的,有什么不敢相认?我在武林大会上开罪了八大门派,难道独怕你崆峒一家不成!”司马冲还欲强顶几句,蓦然传来低沉一语“司马冲,休得对螭遢狂侠詈言无理。”只见一个精瘦的老头走进圈内,嘴留三柳髭须,身着道袍。司马冲见之忙退到一旁,念了声

“浦师伯”。

那老头对云飞敬之以礼,道“在下‘松云子’浦荫,小辈们不懂事,还望螭遢狂侠担待一下。”云飞不知他什么来路,道“司马冲也是为师门求个公道,我不会介意的。”浦荫高声道“螭遢狂侠使八大门派与天人教的宿仇冰释,乃响发地钟、光垂天镜之人,我两位师弟被弑之事定有跷蹊。”众弟子都息了雀噪,浦荫又对云飞道“敝派不幸与华山派今生干戈,帮主与华山派掌门杀得不知去向,委屈螭遢狂侠在此宽待,待帮主回来后再行计较,不知意下如何?”云飞道“我也很想此事水落石出,无奈有两个朋友现在散落两方,容我先将他们安顿好,一个时辰后再回此地向各位讨教。”

不待浦荫开言,司马冲岔嘴叫道“我们若放了你,你便一去不返了!”云飞脾气再好也不禁勃然大怒,道“我若要走,谁拦得住我!”浦荫反手抽了司马冲一嘴巴,骂道“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司马冲忍气吞声地呆立在一旁,头也不敢抬起。浦荫忙向云飞陪笑脸,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辈无知唐突,我代他赔罪。”云飞记挂李祥与罗彩灵,一刻也不愿多留,一拱手道“赔罪就免了,一个时辰后定来赴约,告辞!”话尤未了,人已如雁梭飞,恍然不见。

司马冲抚着通红的半边脸,道“浦师伯,我们有理言壮,为何对他低声下气的?”浦荫笑道“作人不可什么事都露在脸上,你还太嫩了。”

且说屠场客栈被官军围得铁瓮一般,人山人海,肩摩毂击。听得铜锣镗镗,将人群逐散,原来行事官正在稽查事因及仵作尸体,俾便向知县交待了事。店主与老板娘在门外抱着一团哭,下面人物麇集散乱,难以搜寻李祥。云飞在屋甍上跳跃,精目灼射,过了几家,见李祥正坐在一百姓家的门前石墀上,心里总算一宽,飘飘落下身来,笑道“我回来了。”李祥的额上隆起了一个大包,看到云飞便一肚子火,叫道“你们两个会武功的都跑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阎王爷的坟地里,逃也逃不出,躲也躲不及,被个破落户没头没脑一棒子打个包出来,要让我再碰见他,不千刀万剐他才怪!”一面说一面嗳呦呦地叫痛。

云飞见其额上之包生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祥打开他的手,喝道“好痛,不要碰!”云飞大笑两声,道“你这包就像那仙桃,圆圆溜溜的,好可爱呢!你知道吗,那寿星老儿的额头上也有这么一个大仙桃,不要悲伤,这是个好兆头,好兆头呀!”李祥阴下脸来,骂道“放你爹的屁,好兆头你来弄个试试!”云飞听得糜黑了脸,给了李祥一京果,骂道“你这人好没**,说话像在放屁!”

两人此时就像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咦!罗彩灵不知从哪端落下身来,带来一缕熟悉的香风。云飞回眸见她平安无事,一捂心房,不自禁地吁气道“太好了!”罗彩灵凝眸问道“什么太好了?”云飞失语后惊,道“啊,因为李祥以后不怕肚子饿了。”罗彩灵问道“为什么?”云飞指着李祥道“可以吃头上的肉包子啊!”罗彩灵顾眄李祥,笑得合不拢嘴,李祥忙用双手遮头,满脸狼狈。

三人吱吱歪歪地取笑了一回,云飞将路上赶着崆峒派一事说了,看他们如何出谋画策。

罗彩灵道“他们邀你去一定有诈!”李祥道“这一定是崆峒派的老头儿们设下的陷阱!”

“哼!”罗彩灵道“你没必要去理睬他们!”云飞道“我已答应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罗彩灵一拍胸脯道“这点子事就把你扎煞了,本姑娘来教教你。”云飞笑道“愿闻大谕。”罗彩灵道“你要去也行,只要以威吓为主,胡赖为次,就不怕他们不理亏。”云飞听得气堵,道“这种泼皮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俗话说,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我又没做过,干嘛要推赖?只管把我见到的都坦诚出来罢了!”罗彩灵喉咙里干笑道“你说得倒轻巧,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你把别人当人看,人家未必把你当人看。”李祥顺嘴搭话道“你们莫争,依我的,到那里杀他个仔子鸡飞兔走,什么东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云飞见李祥越说越不象话了,道“你们两个净出馊主意,我自有分寸!”

三人从官军那里用钱讨回了坐骑,此镇再无客栈,便找一农家借宿,老者已辞世,儿子充军去了,只留下四十左右的一对夫妻,都生得面色柘黄,体瘦气虚。

斜阳相接黄昏,云飞将他们安顿好,欲去赴约,对罗彩灵道“我去后,你可不要乱跑啊!”罗彩灵牵着云飞的衣袂,笑咪咪道“放心吧,除了在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吖!”云飞惊道“你要跟着我?”

“嗯!”罗彩灵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我要和你生死不移!”云飞道“不行,太危险了!”罗彩灵道“单独一个人可能绝亡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起可能获救,我们一起去吧!”说罢挽起云飞的手臂,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云飞道“公子临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前怕狼后怕虎,只会一事无成,这不是你教的么?”罗彩灵一听,突然发起性来,甩掉云飞的手臂,嗔道“大笨猪,你去死好了!”撇头跑到户外。

云飞看着罗彩灵的背影,真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好一阵歹一阵的。李祥走了过来,拍拍云飞的肩头,笑道“你放心地去吧,死后我会给你找块风水宝地的。”云飞正欲给李祥一家伙,李祥倒有心机,窜到一边。云飞骂道“贫嘴贱舌讨人厌!”顾不得理会李祥,径自踏出房门。

门外风飒飒,木萧萧,云飞正欲起程,罗彩灵又切切地跑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惓惓说道“你不要去!”云飞心里一热,摩着她的耳鬓,道“我如果不去,会被他们瞧不起的,你不是最怕见我窝囊么?”罗彩灵无言以对,把云飞左瞧右看,满目苍凉,叮咛道“那,可要记得回来啊!”云飞半开玩笑道“他们人多势重,万一两句话不对,合起来把我杀了,你教我怎么回来?”罗彩灵摇着云飞,任性地叫道“我不管!就是死了也要回来,我等你!”云飞见她认真起来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拍拍她的粉肩,道“好了,死也死回来!小傻瓜,我走了。”

云飞向前趖行了几步,罗彩灵拼命地在后面挥着手,唤道“你一定要回来啊!”她的嗓音就像一根磁线牵扯住了云飞的心,蓦然回首,看见她那双闪光的眸子,多思反无益,身形已如风掠去。罗彩灵的双腿已没有一丝气力,瘫软在地。李祥见罗彩灵如此挂怀云飞,闷闷独坐在客房内,仿佛有一个石砘子在心头上轧着。

崆峒派占据的破庙远望在眼,云飞的心总是放不下来,红教会不会趁老虎离山之时暗施毒手?庙前有几人疏疏朗朗地把哨,早有眼尖的瞄见云飞,大声传报着。云飞既来之则安之,还是面对眼前的问题吧,见众人都恶刹刹地站在一边,公孙康坐在首座,面如纸黄,迥然受了内伤,浦荫与司马冲分别在他左右侍立。

云飞稳贯虎步,精芒暴射,显露出慑人的威武。公孙康本就与云飞有隔阂,奈着云飞名大,起身给于一揖,命司马冲看座。司马冲不情愿地搬了一把椅子,云飞坐定,心忖此事要想应付得体,不太容易。公孙康道“无事不敢叼扰阁下,只不知我两位师弟因何事得罪了阁下,阁下要做那逆天悖理之事?”云飞见他第一语便含利刺,心里一鲠,回道“我与死者只有一面之缘,无端怎动得杀机?当夜只是偶尔路过,实不知事因,我想凶手定与死者有莫大仇恨。”公孙康干笑一声,道“不是这么说吧!阁下与天人教的感情有口皆碑,我们崆峒派与天人教的宿怨也是路人皆知,我两位师弟死在罗毅的独门武功红绵掌下,又是司马冲亲眼目睹,证据确凿,不是阁下做的又会是谁?”

云飞道“你们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我与罗毅本无瓜葛,武林大会上搭救罗彩灵完完全全是因看不惯你们以强凌弱的作法,之前哪有恩情可讲?当夜迕遇你两位师弟时,他们已横遭祸害。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他们果真命丧我手,我岂有不杀司马冲灭口的道理?嘿,这代罪羔羊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公孙康为之语短,司马冲怒火中烧,叫道“那是你故意卖弄本事,留我一个活口而藉以鄙视我崆峒派!哼哼,难不成你是登上泰山而自以为小天下了!”云飞笑道“你的心也太会转弯了!夜黑难辨人面,难道你真的看清楚凶手就是我么?”司马冲厉指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当时看得真切,就是你!”众人都为之哗然。云飞面色依旧,道“此事全凭你一口之辞,又无真凭实据,如果我说你先弑杀你的师父师叔,然后把罪孽推到我身上,各位信不信?”此话一出,众人更加哗然,司马冲大骇道“你在胡口污蔑!”云飞大笑道“你可以拟假称真,说我污蔑,难道我就不能说你污蔑么?”司马冲气得鼻孔冒烟,道“你欺罔我崆峒势弱,今日即便你有烛之武的舌头,也决计开脱不了干系!若不坦开,慧心师太自会为我们作主!”

无聊的舌战暂且搁下。自云飞走后,罗彩灵倚门跂望,许久不进屋,真是一日三秋。李祥憋不过气,叫道“灵儿,你别急,云飞会回来的。外面风大,别把身体冻坏了。”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罗彩灵放下心来慢慢等待,隐晦之意是想要她进屋来陪自己说说话,只是不好意思明说。罗彩灵的目光仍未转移,轻声应道“让我再看一会儿。”又痴痴望了许久才进屋来,和李祥说了两句无聊的话,嗑了几颗瓜子,听得门外有些喧嚷之声,她又跑出门外。一看却不是云飞,原来是几个小儿玩着簸钱;虽然失望,但心已离房,便倚着门柱望眼欲穿,好像天地间茫茫一片。

罗彩灵回到屋里,呆呆地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颚,想着迷惑。只有当人寂寞时,才能细细地听到那风声、鸟声、虫声,万物的运转声。李祥很自觉,没有打扰她。空阔的屋内,孤零零的一个女孩对着日晷盼守归期,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从太阳落等到月亮升。

主人作好了黄米粑粑,劝他们来吃,罗彩灵就像病了似的,回覆说吃不下,李祥也没心情吃,闷上心来瞌睡多,便打饿肚睡觉。既如此,主人便把黄米粑粑放在案上,自己吃着馊饭。

秋霜冷月下,星鸦啼怨,纷纷坠叶飘香砌,罗彩灵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捡起一粒小石子,从左手丢到右手,右手丢到左手,望着黑冥冥的周遭,嘴里念道“云飞快来,云飞快来……”

黑暗给她的始终只有黑暗,也不知云飞现在的境况如何?心儿就象搁浅的船,对月长吁几声,回屋拍起李祥,邀他到林子里散散心,李祥正有此意,欣然应允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罗彩灵与李祥一起漫步,有个人陪着,心情总能舒坦些许。晚风凉嗾嗾,听得唧唧寒虫鸣叫,谁都没有打开话匣子,李祥盘算道“灵儿胆子顶小,我与他谈些可怖的事情,这会子又处身黑林子里,她定会害怕地扑在我胸口上说,‘我好害怕!’然后我说,‘不要怕,有我李祥在!’”心里不禁美着,问道“灵儿,你害怕么?”罗彩灵道“不害怕。”李祥笑道“你有没有可怕的故事,说来听听吧!”

“好吧!”罗彩灵正想找件事儿开济心情,道“有一天哪,有个人走到树林里时,背后有一个朋友叫他,他掉过头去看时,朋友突然一抹脸,哇呀!竟是个白面鬼,五官全都没有,当时把他吓昏在地。”

李祥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听我说一个吧!”嘴角欲动,罗彩灵突然捂住他的嘴,道“别出声!”她惊惊慭慭地扫眼,从獉狉的四方搜寻什么。李祥问道“怎么了?”风吹草动,蝾螈凄凄,罗彩灵敛眉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与李祥躲到灌木丛中,不一刻,看见许多红衣人在树枝上跳踉。

灌木丛内待着可不是件好差事,枝叶拂在脸上好痒,若仅仅如此倒还不至于出纰缪,一只螳螂顺着棣棠枝往下爬,李祥的脑袋就在下面呢!螳螂最会搞突然袭击,不知怎么看上了李祥,镰刀似的前臂嗖的把李祥的耳垂一夹;李祥痛得

“喔”叫一声,伸手到耳边去摸,把螳螂拧了下来。罗彩灵慌忙捂住李祥的嘴巴,有一红衣人听见叫声,踩着猪笼草,朝这边簌簌地走了过来。罗彩灵紧握剑铗,伺机而发,眉睫已挂满汗珠。李祥的身子仿佛缒在半空中,嘴巴还被罗彩灵捂着不放呢。红衣人离他们不过三尺,突然,一只鸱鸺叼着一只地排子从他们身后飞起,消失在玄黑的夜里。

“哦~”红衣人摇了摇头,径自去了。

总算险中求生,阿弥陀佛,李祥吓得后背湿了一大片,手里的螳螂已被捏成稀泥,不经意地垂头往脚下一望,

“天哪!”李祥心里大叫一声,毫毛尽数直立。只见一条蝮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脚下,一看它那三角形的脑袋,便知不是善类,若被它趋首咬上一口,还不见鬼!罗彩灵紧拽着李祥,轻声道“别慌,千万别抖!”李祥双腿直弹琵琶,道“我、我、我,不抖不行啊!”他甚至能看到蝮蛇的毒牙。急迫之下,罗彩灵按下李祥的天池穴,李祥便成了一尊雕像。蝮蛇察觉不到生机,吐着芯,扭动着身体,沙啦啦的离开了。罗彩灵再给李祥解了穴,李祥已吓破了胆,直摆脑袋,默念道“娘呀,我不要呆在这里……”

话分两头,再说破庙内,云飞想尽快终讫无谓的病事,无奈崆峒派轮番唇攻,欲速而不达。夜色已如漆,云飞心急如焚,惦记罗彩灵与李祥的安危,恨不得插翅飞去瞧个端的。

蒲荫咳嗽扬声道“阁下神功盖世,在江湖上是谁也不敢惹的头号人物,就算真是阁下做的,我们也奈何阁下不得,只想今日讨个公道。”云飞烦焦得半刻也待不下,烈目放电,道“此时元兵侵宋,墨毒生灵,我们应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等驱走元虏之后再给各位一个明确的答覆吧!”也不管公孙康答应不答应,转身欲行,却有一排崆峒弟子刷刷擢出丧门剑来挡住,齐喝道“想以大义压人,你已无路可走!”

云飞毫无惧色,看着被崆峒弟子堵得水泄不通的正门,喝道“来路即是归路!”运了一成内力于掌,将要强行突破,剑戟之争一触即发。公孙康从座上蹭起,喝令道“放他走!”他深知,纵使十个崆峒派也羁縻不住云飞,只好苟且姑息。司马冲还要再言,被公孙康威严的眼神压了下去,看着云飞旁若无人地离去,公孙康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着,司马冲气得将宝剑上的红缨扯下,浦荫挟恨摆了摆头。

林暗草惊风,月黑雁飞高,自然界能带给人祸与祥的预兆。云飞虚步凌空,翙翙如鸟翔,似乎耳畔的风在呼喊“快些,快些!”一种道不明的感觉将云飞直接指引到林深处,与预感不谋而合,十个红教教徒寻罗彩灵不着,徒然与云飞碰个着正。

这十人却是有来历的,在红教中居身一流高手之列,精通

“五行阵法”,此阵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推演而来,乃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这十人手无刀刃,只是袖口出奇的大,似和尚的袈裟,他们本不欲和云飞打照面,此时藏之不迭,躲之又搁不下颜面,二话不说,纷纷翻弄招风袖,向云飞这边杀来。

“原来红教真的偷袭灵儿!”云飞见之如探汤,冲入阵中,十人把云飞紧紧围住,旋转阵斗,如陀螺一般愈转愈快,令人晕阙。云飞不知深浅,拭目凝神,不敢妄动。十人见时机成熟,霍然跃起五人,袖里喷出白色粉末,从上下两路铺天盖地包来,云飞忙旱地拔葱,腾起三丈,脸上亦染满了粉末。这粉末乃用石斑鱼、红斑蕈、西洋海蛇牙密研而成,含有剧毒,触之肉烂,而云飞之脸此刻并未腐烂半分,令十人惊恐不安起来,难道他的肉不是人肉么?

云飞尝过

“厉害”,笑盈盈地落在圈内,已窥得此阵玄机;火生在寅,金生在巳,水土长生居申,木生在亥;

“卯、午、酉、子”乃此阵之休生锁钥,因此,败此阵当从这四个位置下叉子。云飞道“你们刚刚耍过的是五行阵中的‘土’阵吧,还有金、木、水、火四种花样未展,不过,你们没机会了!”他提起一轮真气,面色转红,对准五行阵的四个败位各拍出一记雷掌,掌风几乎到了无坚不摧的境界,五行阵的阵脚陡然泮乱,在强大的压力下分崩离折。云飞再接再厉,沉啸一声,伏羲掌第一式波澜推出,恰似紧闭的铁闸突然放出滚滚洪水,波涛汹涌,直抵中枢。十人晓得伏羲掌的雷庭之威,唬得眼睛突出眶外,匆忙扔鞭转棹,扯腿就逃。后面的劲气乘风破浪,鼗吼而来,风起蛟腾,树倒土卷!风中撕裂人形,伴着数声残叫,十人已被杀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五行阵就像是个硬蛋壳,一敲即破。

罗彩灵感到劲风刮面,又闻到惨叫不断,猜是云飞做的好事,忙离了灌木丛,拉着李祥循风追声地聚了过来。云飞看着散落可怖的尸体,背面沉思。罗彩灵大老远就望见他,双目聚回,九分空蒙,一份凝情。说也奇了,见不到时牵肠挂肚,见到时又不好意思跟他欢聚了,脚步也逐渐放慢。

李祥脱了罗彩灵的手,欢欢欣欣地跑过去,把云飞的后背一拍。云飞脸上适才染了白色粉末,转过面庞,就似白鬼一般,好怕人呢!李祥猛然撞见,心脏突地往上一提,吓得倒退了两步,竟与罗彩灵的故事所说无异,罗彩灵看得眼皮子猛眨了两下。云飞见李祥异样,抹脸问道“怎么了?”李祥喘了口气,尖叫道“吓死我了,你的脸怎么一片卡白?”云飞便将杀退五行阵的光荣事迹细说了一番。

罗彩灵束着手,扭着发角在一旁低笑,云飞望她耸了耸肩,笑道“我死也死回来了!”罗彩灵脸上晕起漪澜,伸出小拳头,在云飞胸口轻擂了两下,道“你若死不回来,我就叫我爹领一千人把你拖回来。”云飞体味不到话中之音,戏谑她道“假如我被砍成八块了呢?”罗彩灵笑道“我就把你拼凑起来,再把那些狗东西全部砍成八块!然后,我就……”说到娇涩处,便吞住了舌头。云飞笑问道“你就怎么样?”

“不告诉你!”罗彩灵把闪烁的视线跳跃到李祥身上,见他还在揉心窝,笑道“想不到你比我还要胆小耶!”李祥哝哝道“哪里是鬼吓人,分明是人吓人嘛!说不定哪天我真碰上鬼魂时倒不怕了!”云飞笑道“呵,等你见了真鬼,还不跳着叫娘!”李祥朝他扮个怪相,撇头不理他。

罗彩灵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云飞擤了擤鼻子,道“我嗅到有事发生。”罗彩灵笑道“你真是长了一副象鼻子,嗅得老长呢!”云飞道“你在讽笑我吧!”李祥笑不可抑道“那一对象牙也好利害呢,一戳就戳死了一串,象穿糖葫芦一样!”云飞道“随你们怎么说,没有我总是不行吧!”罗彩灵重哼一声,道“别美得慌呢,这叫废物利用。”李祥乐道“灵儿,你这话说得好有水平呢!”云飞灰了鼻子,指着罗彩灵道“你这张小嘴儿真真比那刀尖还尖,只刺心,不刺肉呢!”

罗彩灵格格大笑起来,又突然

“哎呀”嚆叫一声,把云飞和李祥都搞得愕然。云飞问道“你又发什么神经?”罗彩灵嘿嘿一笑,道“和你整日的吵闹,现在我才发现,我竟从未和李祥斗过嘴呢!”

“嗨~”云飞一撇手道“因为他是个软骨头。”李祥一听便不乐意了,正准备说

“我不是软骨头”,碍着罗彩灵,又不敢。罗彩灵望着李祥,问道“你的脾气咋这样好啊?”李祥支吾道“哦,这个,嗯,我……”只觉自己拙口钝腮,无语相对。罗彩灵笑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唉,你怎会明白?”李祥垂头苦忖,辄觉看她都是一种奢求,只怨人间没有并刀,剪断心上愁痕。

打仗总要粮食的,云飞劳累一日,体力亦显不支,道“我的肚子咕咕叫了!”罗彩灵捂腹道“真的耶,我突然间感到好饿,咱们回去加餐吧!”

“快走,快走!”李祥已跑到十步开外,只恨腿脚不利索,不能跑到无人之处。

农家茆屋的内房烧着油灯,昏暗扑朔,炕上放着一架纺车,女主人正嘎吱嘎吱地纴着布匹。栅内饲养着一些鸡豚狗彘之畜,自己用度俭朴,舍不得吃,留待卖钱生计。堂屋里,男主人将案上炕好的三块黄米粑粑、一盘刚漤好的豆角招呼云飞等,他们饿得眼花,也饥不择食,只是男主人颧骨深陷,罗彩灵不敢相视。

李祥见粑粑上有一些黑点,咬了一口,咀嚼得津津有味,笑道“真好吃,加点芝麻的味道就是不一样!”男主人漠然答道“那些不是芝麻,是蚂蚁。”云飞与李祥熬过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倒还不觉恶心,一笑处之。罗彩灵却是在甜水里泡大的,一听此话,顿时觉得喉咙里的粑粑就象一驮蚂蚁要往外涌,却不甘心丢脸人前,噙在嘴里的粑粑嚼都不嚼就硬吞到喉下,谁都看得出,她在逞强。罗彩灵哽噎几下,向男主人讨了一杯水,冲洗着颈腔,把手里余下的粑粑搁在盘里,豆角也不想拈了。

云飞见罗彩灵噎住了,笑道“灵儿啊,难不成你把筷子吞下肚了!”罗彩灵向云飞凶瞪一眼,见他后面的墙上有只长腿蟢子正在吊网,吓得顿起鸡皮疙瘩。她天性怕昆虫,要在这样可怖的屋子里睡觉,可不是件好事呢,忙到墙犄儿处拾了一支破鞋,把那只蟢子打瘪,纵是如此,心里犹未踏实。男主人道“我家脏了些,委屈姑娘了。”罗彩灵笑道“其实,哈哈,没什么啊,我家也有许多蜘蛛、蟑螂的。”

“是么?”主人苦涩地摇摇头。

“嗞”的一声,一只老鼠从堂东跑到了堂西。

宋时的徭役有衙前、里正等名目十分缛杂,劳役苛重;又加上数不清的苛捐杂税,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男主人不过是暮年之人,竟被折磨得显出龙钟之态,望着云飞仨,道“这年头啊,什么都不欠,只欠吃。只要有一碗稀饭喝呀,害病的人都能好。唉,天灾人祸,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又忆起了征战未回的儿子。罗彩灵疑道“我就是吃草也饿不死啊!”云飞道“傻瓜!草里面没油,塞在肠子里也会把人胀死的!”

“哦~”罗彩灵好奇地点着头。李祥问道“不至于吃观音土吧!”男主人道“那倒不至于,咱江南终是天府之乡,土地肥沃些,还有些木心菜、莼菜汤吃,北方的就可怜了,不知苜蓿有没有得嚼?”罗彩灵深深体味到,富有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贫穷更不好。

男主人道“我们作农民的,也不会取什么巧儿,不耕田就没饭吃,不养蚕便没衣穿。一天不劳动啊,这骨头都疼哩!”李祥道“那些当官的就不同了,都夹着一个无底囊,贪利财贿,风流快活!”云飞报以一声长叹。这些外头的事情罗彩灵闻所未闻,直听得眼睛都不眨。男主人把水乳交融的眼神投注到窗外,兴叹道“谁都能欺负我,只有这片土地不会欺负我,我撒下种子,她就能长出庄稼来。”

云飞心潮滂湃,突然起身跑出门外,借着皎洁的月色,蹲着身子,舀了一捧黄土在手,松软而温柔。为什么他的眼中噙着泪花?因为他深深地爱着这片黄土地。

秋风送来虚怀,昊天笼着澹泊,罗彩灵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把云飞的背头一拍,道“你在搓泥人么?我也要玩!”云飞忙将朦胧的泪花吸进眶内,撒了黄土,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玩搓泥人。”罗彩灵道“欸!你怎么反说起我来了,你自己不正在搓么?”云飞拍着手上的尘土,道“我没搓。”罗彩灵呶着嘴道“闭着眼睛说瞎话!你刚才捧着黄泥做什么,嫌手上太干静了!”

“我……”云飞心境悱然,不知怎么回答她才好。

“我不管,不让我加入就烦死你!”户外只添了一个罗彩灵,气氛就和刚才截然相反了,充满了青春活泼的气息。云飞道“你要怎么玩是你的自由,问我做什么?”他走了一弓之地,坐在一根横倒的柚木干上。

他这么做好象在有意避开,罗彩灵黯然神伤道“你不陪我玩,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云飞见她忧形于色,便回到她跟前,小声探问“生气了?”

“没什么。”她无力地摇摇头,对他恨不起来,也气不上来。

树杈丫,紫藤挂,俩人合坐在横倒的柚木干上,看着星星,天涯倦旅,此时都心事良苦。月光把他的影子照在她的身上,她用手抚摸着影子,只是这样都能感到温存。木干上有一只黑蘑菇,就在云飞身右,罗彩灵想取来,便爬在云飞身上,伸手将蘑菇摘了,趁机多逗留了一段时间,云飞有些不自然。

罗彩灵捏弄蘑菇,绣手被泠泠的秋风冰刺,冻得像虾子,便借云飞的脸暖一暖,云飞任他取暖,只当不知。不久,罗彩灵也不好意思了,道“嗨!你怎么甘心受我欺负,连吭也不吭一声?”云飞笑道“当然不能吭声了,不然,你就会更进一步,说不定还会把手伸进我脖子里呢!”

“你说都说了,我若不做好像划不来!”她果真拽云飞的衣领,两只滑溜溜的小手就往里钻,嬉闹一通。

月亮愈睡愈沉,不知为何,俩人都不愿入睡,情愿在此吹着冷风。罗彩灵蜷局着身子,牙齿打战道“我好冷。”云飞解开闷褂披在她身上,她娈娈地笑着,淘气地说道“我还冷。”云飞拈着贴肉的袗衣,摆着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她缩着脖子,往云飞身上靠;俩人身上好像粘了一层胶,云飞想摆脱也摆脱不得;她就这么靠着,小手不自禁地在云飞衣上牵扯。

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黑夜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有一衣着雍荣之人穿过樊篱,面无表情地从云飞与罗彩灵身边经过,进了堂屋,原来是个税官前来催缴税额,这么晚了还在工作,真有乐业精神!男主人唱了声喏,忙到内屋的床下,把一大铁匦打开,从中捧出一个小泥瓷罐,倒出几十枚铜钱;把铜钱数了一遍不放心,数了两遍也不放心,数了三遍还不放心。税官早已走到跟前,一把抓过沾满泥土的铜钱,道“拿来吧!又不是嫁闺女,还依依不舍呢!”哼了两声,把铜钱袖在怀里,面无表情地离了屋子,到别家催税去了。

看着男主人无奈嗟叹,李祥问道“日子过得去么?”男主人怆然道“节衣缩食,死不了罢了!”李祥道“他们那些作官食禄的,哪能体会百姓的苦处!”男主人叹道“我们交上去的钱,在当官的手里一转,就会少一些,再往上头转一道手,就更少了。国家要用钱时,只得加重赋税。”纺车停止了声响,内房传来哽咽声。

李祥怒道“从皇帝延伸到九品官,一个个就像猪猡一样,有的凶残,有的温顺。凶残的是野猪,温顺的是家猪,共同之处,都是肥的!”听了此话,男主人早吓得魂飞九天,慌忙掩门,颤声道“我的祖宗!莫喊,莫喊!这是杀头的话呀!”

李祥望向黑色的天空,叹道“如果大家都能丰衣足食,无欺无压,快乐过活,那该有多好啊!”

户外,黔黑的被子下,盖着一对有缘无份的少男少女,闪烁而难渡的河汉就代表他们一世相隔的宿命吧。头上落着红红的雨,稀稀疏疏的,枫叶最关情。罗彩灵的话口袋,通常没个时候合着的,今晚却是出奇的奇怪,竟半个时辰无言无声。云飞几次侧目瞧她,只见柳叶生眉上,杏花开眼中,真乃一个燕嫉莺妒的美人,为之怦然心动,轻柔扳过她的香肩,正色道“灵儿,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

风声啸然下,罗彩灵一下子惊呆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只羞恐的小鹿,正在清纯的眸子里奔跑,嘴角欲开还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