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轴

孟洁,你有没有真喜欢过我?

孟洁,你有没有真喜欢过我?

卧室里,孟洁到衣柜里拿了睡衣要换,走到床边坐下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把棉质睡衣捏在手里发愣。

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或者说,又一次低估了秦爽的轴劲儿,想着他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倒插门、孩子的事儿应该能让他知难而退,没料到,这样他也能忍下。

那就不能怪她刚才使出杀手锏了。

跟秦爽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心里难受,可那时在北京,她没有半个亲戚,大学时的朋友又几乎全都知道她和秦爽的事,难过也就只能自己受着。

还好正赶上李东明扩大公司规模,遇到了无数的障碍,事情多得足以填充她所有的时间。其他人都叫苦不迭,只有她自动自觉地加班还乐在其中,直到李东明完全不避嫌地在全公司人面前夸她上进,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渐渐地,以前背着她说的那些闲言碎语被搬到了台面上。

一天下午,她拦住已经收拾了东西往门外走的女同事陈珍妮,提醒她之前提交的文件中有一个关键数据出了错。

“你放我桌上吧,我星期一来了改。”

“我那儿等着汇总,你查一下吧,花不了多少时间。”

陈珍妮没好气地接了,两分钟后把东西扔回到她桌上:“改了啊。”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又被砸得莫名其妙,强按着火气也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以后仔细点。”

陈珍妮听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轮得着你说吗?还真把自己当老板娘了。”

一句话把她刚压下的火腾一下就撩上来了:“说谁呢?!”

“谁蹦起来我说谁!”

“你错了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陈珍妮拖腔拖调地怪笑:“我们不过是挣份工资过日子,又没有换码头抱大腿的需要,自然没那么仔细。”说完了,根本不把她发青的脸色当回事儿,背了包走人。

她气得全身发抖,胃里一个劲儿地翻腾,只觉着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突起来,整个人完全不能动弹。

李东明这时候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感觉出气氛不对,摸不着头脑地问了句:“怎么了?”

她周围几个还没走的同事本就幸灾乐祸,见老板出来了,纷纷找借口走开,哪有人帮她说话。

李东明也不傻,看出来是她出了事,走到她身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虽然知道这时候跟他进办公室肯定会更落人口实,可她孟洁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要争这一口气。

进了办公室,李东明开口:“今天晚上有没有事?”见她明显戒备地抬头,他又问:“知道最近公司的情况吗?”

怎么不知道?还不就是秦爽。

就因为他软硬兼施也不能劝她跟他一起出国,甚至逼得她赌气坚持留在这家公司里,再加上几次争吵让她烦不胜烦,难免口不择言,秦爽从之前对她和李东明关系的怀疑变成认定后的愤怒,两个人的关系终于触到了底线。

“秦爽,你要这样,咱们——”她被闹得心灰意冷,最不愿说的话也慢慢地出了口。

秦爽果然变了脸色:“咱们怎么样?有本事你就说出来!”

她抬眼看他:“咱们分手。”

秦爽抿紧了唇线,两只眼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几个窟窿来,气到极点竟然冷笑起来:“看来上赶着的真不是买卖。行,孟洁,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真喜欢过我?”

她被问得一愣,随即心下发凉,整个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摁在了冰水里,哪里还说得出话。

秦爽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只管把自己要讲的讲完:“我喜欢你,所以想着方儿地对你好,这是我自己愿意,也应该!男女朋友不就该这样?可你呢,自卑!

“从开始我就知道我这样儿的不是你喜欢的型儿,你也不图我的家世,本来也就是我追的你,我他妈就不明白你这是自的哪门子卑!但凡想送你点儿好的,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行,我改,我不靠家里,我自己去挣。

“我为的什么?不就为的怕你孟洁伤心!可你呢?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要求过你什么?你能陪着我,对我笑笑,我就挺知足的了。

“李东明——李东明他比我强哪儿?哪儿也不是!不过就是你觉着他跟你更近些,没让你有那种小媳妇儿的感觉,在他那儿你更能找着平衡!这想法简直就他妈变态!”

要不是听到他这样长长地骂了一串,她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不光她有顾虑,他也没有一刻是真正轻松的。

她从前的确很有“灰姑娘心态”:还记得大一有一次被莹莹拉去听了个心理学的报告,那个专业术语已经忘了,只记得大概的意思是人自卑到极点就会表现出反常的自尊。面对一般同学时也还好,她家虽说在农村,可条件并不差,她很少觉得自己哪里比人低一等。但秦爽不同,刚跟他认识的时候他那样的做派、熟识之后对他家世的了解,一般人放到他面前,一点儿自卑都没有好像也不正常。正因为这样,她才格外辖制他,不愿他对她有一点儿看轻。

他要她摸着良心问自己,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秦爽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这些想法,他是活得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可在她面前,虽然总还是尽力表现得大大咧咧,言语神色中的小心翼翼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这个样子的他,叫她怎么能不爱?

的确,他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不喜欢男人话多,偏偏他在她身边没有一刻嘴是闲着的;她不喜欢男人招摇,偏偏他天生是人群中的焦点;她不习惯用男人的钱,偏偏他笨到只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不习惯随时随地秀亲热,偏偏他喜欢时时手脚相缠。

没错,“缠”字最能形容他,她自认不是烈女,可也真的被他缠怕了,被他缠得从没感觉到慢慢喜欢,被他缠得从不习惯到渐渐适应。

所以,他说的她的变态心理早已不存在,横亘在他们中间真正致命的问题,是他对她的不信任。

没了信任的两个人,怎么走得下去?

“咱们分手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可能用三言两语打消秦爽的疑心,秦爽也不可能用这一番话将她骂醒,那她只能说这一句。

说完了,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了,很快,秦爽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