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六计·太平间的磨牙声之叁:蔷薇园6
“回到家里,她烧得更严重了。我发疯一样翻检着家里仅剩的医书,想给她找一副草药。这时,我真恨自己学的是西医而不是中医。我大着胆子给她凑了一副方子,也只是些手头能搞到的草药,熬好了给她喝下去。她似乎平静了些,可是我知道,那毫无用处,根本没用。”
“她死了么?”
他痛苦地抱住头:“有时我真希望我没给她喝下那副药,也许她死了会更好一点。那天,我觉得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毛骨悚然地听到他念出了两句诗:“最是梦回呼不应,灯昏月落共凄神。”我大着胆子,说:“表舅,这两句诗是什么?”
“不知道。她死前,忽然精神好了许多,说是她最喜欢的两句诗。她的话很清楚,但我听了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我看着她的笑容淡去,像凝固在脸上,嘴唇也渐渐变成了灰色。我希望有一个神让她活过来,即使让我马上死了也行,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冷了。
“我摸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坚硬,像冰。天黑了下来,大宝已经吓得睡着了。那时,我也实在有点疯了吧,我想肯定不会正常的。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时,那一天,也是下雨,我听着外面的雨点不断敲着门,好几次我都以为她只是出门去了,回来得晚了,可每一次打开门,门外只有风,吹进几颗雨点。我看着她躺在**,心里也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不行,我不能让她死。我对自己说,可我能做的,又是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呆呆地坐着。这时,我才想起,要是大宝醒来,发现他妈妈还躺在**,他会怎么想?只有这时,我的脑子才开始有了一点正常的思维。我抱起了她。她的尸体好像比活着时更重。我不想让她的尸体埋进泥里,被虫子啃吃成一块烂肉。我不能救活她,至少,我可以让她的样子永远保留下来。
“那个园子还是很早的时候留下来的,那时里面只养了些鸡鸭,还有一间放杂物的木屋。我把她抱到后院里,天很黑。我开始磨一把菜刀。呵呵,大概你想不出我要干什么。我只是想,我没有药,不能保存她的尸体,即使有福尔马林或者酒精,她浸泡在里面也会走样的。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她,即使她没有生命,我也要让她的美丽永远不会逝去。”
我只觉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表舅说那时他有点不正常,我绝对相信,我看到他现在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疯狂。
“天啊,你要……”
表舅笑了,像哭一样地笑,“是,我要剥下她的皮,把她制成标本。在医学院里,我学过动物标本制作法,我有信心让她的样子永远留下来。我看了看菜刀,已经磨得像一片正在融化的冰,我用手指试了试刀刃,我的手指上一下被割开了条口子,血流下来,一手都是。可是,我一点也没觉得疼。我抓着刀,走到她身边。她放在了一块寿材上,那是你外公以前为自己准备的,可是他一走就没回来,一直就扔那儿了,呵呵。她躺在那儿的样子,好像睡着了,淘气地想要我叫醒她。我拉开她的衣服,让她的身体**在外面。烛光下,她的皮肤已经发青。我知道,如果再等下去,即将形成尸斑,那么制成的标本就会有瑕疵。我把刀放在她肋下。你知道,剥制比较大型动物的皮时,刀口开在腋下是对整张皮肤破坏最少的办法。”
表舅一定看见了我在发抖,笑了,“放心,我并没有下刀。事实上,我的刀已经割破了她的一小块皮肤,但我发现在皮肤下,渗出了一些血液。那血液并不多,但确实是新鲜的血液,不是凝固的血块。我吃了一惊,因为她死去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身体内部可能还会有点未凝固的血,但真皮层里的毛细血管里的血,一定早凝固了。现在她的皮肤破了还能流血,那么,她是假死!
“意识到这一点,我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向上帝、佛祖、穆圣、湿婆、玉皇大帝,反正是向我知道的什么神表示感谢。我也求他们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因为假死并不一定会苏醒,很多时候由于心力衰竭,假死会发展成真死。我祷告了一番,但其实我也知道,这多半是我配的那副药起作用了。我拉过一张破椅子,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果然,她的眼皮在极其轻微地颤动。你知道,一个人有知觉,眼球会动的。一个人假睡,你只要看他的眼皮在动就知道他在装假。我看着她的眼皮大约五六分钟后极其轻微地一跳,每一跳我的心脏也都要承受一次巨大的冲击。每一次看见她的眼皮一跳,我就想着,她会一下坐起来,也许,看见她光着身子,腋下还有一小条伤口,可能会怪我的。我伏在她胸口,想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可是奇怪,她的心脏并没有跳动,或者,跳动得极其微弱吧。我抓过蜡烛,在烛光下,她有的皮肤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在皮肤里层,好像有什么在流动,我看着有一道阴影流到脖子,又到了胸口,然后转到背部。我知道,那一定是血液。现在她的血液开始自行流动,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会马上苏醒的。我站起身,可马上也明白了,跪下来祷告只是浪费时间,我必须帮助她尽快苏醒过来。我冲到灶间,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生起了火,往锅子里倒了水,又挖了一斗米倒进去。当她醒过来时,一碗热粥是最好的滋补品。
“我心不在焉地烧着水,水却慢吞吞地只是有点儿温热。即使在灶台边,我的心也到了她那儿了。忽然,在耳朵里,我好像听到了她在呻吟。我冲到后院,果然,她躺在棺材板上,**的身体上,像有什么在动,但看不出来。一会儿她的嘴唇一下子变得红润欲滴,一会儿又干裂得好像晒干的土皮一样翻卷出来。我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冰冷,但我感觉得到,在她的掌心开始有点湿润。那是一点汗,尽管很少,少得像快干的露水,可我知道,这意味着她会醒过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额上也开始有汗了。可是,她的身体却一直僵着不会动,心脏也一直没有跳动。我不知道其中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我没有药,没有仪器,连一支水银温度计也没有。可是,我想我一定要救活她,即使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我摸了摸她的嘴唇,这时,她的嘴唇已经很干了,摸上去像一块粗糙的纱布。而这时,我看见她的眼睛动了一下,好像要张开来,却又张不开。我吃了一惊,抱住她的手,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还是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时,我看见了她的嘴唇上,依稀有一点笑意。很淡,但却开始柔和起来。那就像一块扔进火里的冰,你看着它一下子从有棱有角变得圆润,却不知道它是怎样一个过程。那时也一样,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开始有了点笑意,而嘴唇,又开始红润了。
“我抱住她的头,想吻一下她,但她的嘴唇还是干硬冰冷,和看上去的样子完全不同。我凑近了看,原来那点红润是血。一定是刚才我摸她的嘴唇时,伤口裂开了,血流到了她唇上。而边上只是一支忽明忽暗的蜡烛,我没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