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教父

第4章 两雄相争(2)

最近两个月来,王惟一过来玩的次数最多,多数时候黄家兄弟都参加,黄家兄弟没空或不在北京时,就由其他人作陪。李卫国与王惟一是旧相识,两人都曾在人行系统待过,都分管过证券,只是一个在深圳,一个在北京。至于其他人,基本上都不认识,而且每次都不会有熟脸出现。打牌的地点也不固定,但一般都在四星级或五星级饭店里,偶尔会在黄家大院中。如果马跃进和李卫国没法回北京,就让王惟一星期五直接飞到上海,星期天再飞回北京,费用嘛,自然不用王惟一掏一分一文。

王惟一是马跃进新近认识的朋友,由黄家兄弟从中介绍,说是证监会的一个重要人物。在“8.10”事件之前,王惟一还名不见经传。至于王惟一与黄家兄弟有没有其他更深层的关系,黄家兄弟并没介绍,马跃进也只字未打听。这是马跃进的做人准则:人家想告诉的,会主动告诉;人家不想告诉的,最好不要去碰,否则弄得双方都会很尴尬。

为了使感情更融洽,最近几次李卫国都把经发证券的红马甲林芙蓉带上。马跃进告诉李卫国,林芙蓉是社交场中一把好手,没有她搞不定的人和事。每次只要林芙蓉往自己身边一坐,王惟一想不赢钱都难。不知他是真没看出还是故意装糊涂,林芙蓉与李卫国之间在牌桌上的暗号,让王惟一有瞌睡遇到枕头般的惬意和顺当。

不为外界所知的是,王惟一的升迁得益于两年前深圳的“8.10”事件,也得益于黄家兄弟的上下疏通。

深圳的“8.10”事件,是中国证券业正规化监管的开始。国务院在此事之后不久成立了直属的证券管理委员会,半年之内又成立了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并将原来中国人民银行对证券发行和市场监管的职能移交给了证监会。要不是这样,王惟一也进不了证监会,更进不了市场监管办公室,更当不上市场监管办公室主任。

市场监管办公室主任,只是个处级干部,而且还只是一个新成立的事业单位的处级干部,可它却拥有绝不可小视的权力。

今天,李卫国做东坐庄。王惟一坐对家,黄彪坐上家、黄龙坐下家。林芙蓉坐在王惟一旁边,负责给王惟一递烟倒茶。林芙蓉在王惟一面前显得十分乖巧,不多言语,只看王惟一烟抽完了帮他点烟,茶喝完了帮他倒茶。也不知道是马跃进有过指示,还是林芙蓉对吊男人胃口无师自通、驾轻就熟,两个月下来,王惟一就被林芙蓉挑弄得已经有些精神恍惚。按照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说法,此时的王惟一正处于玩弄风月的最高境界。想偷还没偷着,口渴难耐、急火攻心之际,眼看着一枚水灵灵、嫩色色、娇艳欲滴的鲜桃,就是吃不到口。

“北风。”李卫国起完牌,顺手打出一张北风,口里还念念有词:“先打北,不后悔。”

“发财。”黄龙熟练地摸上来一张牌,打出一张发财。

“幺鸡。”王惟一打出一张幺鸡,冲着自己的下家黄彪开玩笑说:“老虎,这只鸡可大补啊,你要不要?听说你近来有些腰酸腿软,是不是啊?”

黄彪小名叫“虎子”,所以大家熟了以后,都喊他“虎子”或“老虎”。

半年下来,这几位经常在一起打牌,已经非常熟悉了,刚认识时的拘谨荡然无存,现在什么玩笑都开,尤其是对黄彪,大家都把他当小孩逗着玩。确实,不到三十的年龄,在这几位老江湖眼里,他也就是小毛孩一个。

李卫国早就觉察出,王惟一与黄家关系非同一般,特别是与黄彪,整个就像发小似的,从来没有一点儿正形。

黄彪正在摸牌。今天黄彪的手气可不怎么样。见他们仨一递一句逗闷子,心里憋气,也不吱声,闷头打出一张北风。

李卫国见黄彪也打出一张北风,见他半天没吭声,想活跃活跃气氛,开玩笑说:“老虎,你今天老顶张啊。张张都顶着,我的腰就不疼了,打几圈下来,我就不用去看腰病了。”

王惟一也接口开玩笑说:“是啊。他怕你肾虚,帮你加把力。”

林芙蓉见王惟一手边的茶杯里没水了,走出门外,喊服务员进来加水。“九万。”李卫国起上来一张七万,正好凑成六七八万,就把边张九万打了出去。

“碰!”黄彪大喝一声,生怕谁把这张牌抢走了一样。碰完九万,黄彪打出一张五万。

李卫国一摸,是一张南风,顺手就打了出去。李卫国这把牌还真不错,打完一张东风后,手上基本上没有杂牌了。现在拿两个五万做将,再打掉一张一筒和三筒,吃上或碰上一张五条、一张九条就和了。

“碰!”黄彪又是大喝一声,以很快的速度先推倒一张九条,嘴里喊道:“九条!”顺手把碰上来的南风摆放在门前。

黄龙有些不高兴。他见不得黄彪这样子,本来私下里说好了是陪王惟一玩,结果每次都让他闹得像真的一样,总想多赢,一点儿也不知分寸。黄龙在桌子底下踢了黄彪一脚,想提醒他别这样张狂。但黄彪一上牌桌,天王老子都不认得了。这是他做人一贯的本性,总爱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第一。为此,黄龙没少教训他,但收效甚微。要不有人说,要想观察一个人,最好是在赌桌上。

“吃,”李卫国拿过黄彪打出的九条来,顺手抽出一筒打了出去,“一筒。”

黄龙这把牌略微差点儿。摸起一张牌,是一张三条。看看自己手上的牌,手上已经有两张三条了,还有两张南风、两张白板、一张五万、一张五条。二五八做将,自己还没有将,于是就把五万打出去。刚才黄彪打出一张五万,自己手上有一张,外面只剩下两张了,要是打到最后单吊五万,那可太难和牌了。

王惟一已经两把没和,心里有些郁闷,可脸上不便表现出来。他今晚的手气并不好,前三圈很少和牌。这第四圈的牌也不怎么样,尽是些单张、边张。看来做什么都得有运气才行,打牌更是如此。王惟一摸上来一张三筒,留下,正想打一张西风,可一看桌子上还没人打过,见黄彪连吃带碰,就没敢打。正在犹豫之间,林芙蓉伸手一点这张西风,鼓励王惟一打出去。“西风。”王惟一壮着胆子打掉西风,见其他三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这牌打到最后,竟然是王惟一和了。林芙蓉的小动作帮了王惟一的忙。王惟一缺什么牌,林芙蓉就暗示李卫国垫上。四圈打完,王惟一竟然赢了近一万块,王惟一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可相当于他好几年的基本工资啊!

见王惟一兴致正浓,李卫国有意问道:“主任,还玩吗?”

王惟一不假思索,信口答道:“听老虎的。”

王惟一知道,黄彪只要输钱,肯定不会让大家痛快走人。

果不其然,黄彪接口就说:“走?谁走我跟谁急。”

于是四人又开始鏖战。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黄彪这人尽管与黄龙是同胞兄弟,但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黄龙成熟稳重,遇事不慌忙,待人不急躁;黄彪泼辣干练却少有城府,性如烈火。黄龙明白人生在世,不见得一切便宜都得占尽,时常会有所得有所失,赢固可喜,输也欣然。黄彪则从小争强好胜,任何事情都不愿落在人后,事事都要分个贵贱高低。这两兄弟在商场上倒是绝配:黄龙掌舵,黄彪驾船;黄龙吹号,黄彪冲锋。有祖辈、父辈的庇荫,又赶上了时代大变迁,体制改革、对企业放权让利,尤其是价格双轨制的实施,黄家兄弟如鱼得水。不需要脑子、不需要知识就能挣大钱。相反,书读多了的人,往往头脑里的条条框框太多,放不开手脚,拉不下脸面,也没有胆量,那种明火执仗、明争暗夺的事情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去以身试法了。但在黄家兄弟眼里,家就是法,权就是法,只要牢牢依附于权贵,法能奈何?万一有事,那些官居显位的伯伯阿姨,自然会打招呼,多少次大案都化险为夷。有胆有识,黄家兄弟生逢其时,大行其道。

在这牌桌上,两兄弟的秉赋性情暴露无遗。

第二个四圈牌,黄彪手气背得一塌糊涂。三圈下来,竟然没和一把。黄彪越打越气,人都快从座椅上蹦了起来,开始摔牌骂骰子。

李卫国担心王惟一见怪。其实王惟一自己赢着钱,正没事偷着乐呢,有这么个主在这耍活宝,自己就当是看演小品。再说黄家与我王惟一是什么关系啊?没有黄家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自己也没有资格计较。无论黄彪如何折腾,大家只当是看一出独角戏,听一段声色俱佳的相声段子。

李卫国自己当然更不会计较。本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打牌才过来的,为的是从王惟一口中探听一点儿有用的信息。大家都这样想,倒也释然了。不仅没有人真生气,还时不时插几句话,逗着黄彪玩。

王惟一赢着钱,心情不错,趁洗牌的功夫,让林芙蓉帮点着一颗烟,刚刚悠然地吸了一口。

见王惟一心情不错,李卫国问道:“主任,现在会里有什么新动作?”

王惟一随口应道:“会里倒没有多少新动作,但现在上交所递上来一份报告,想开通国债期货,你们听说了吗?”

“是吗?一点儿也没听到。什么是国债期货?”

“你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亿邦证券的金山为上交所设计的。现在这个报告已经报到会里了,但还得会签国家计委、财政部、人民银行,然后上报国务院证券委或是国务院批准。不过还早,现在在会里还没画完圈呢。”

“哦。究竟是些什么内容?我们能做什么?”

“当然能,一个新品种,总会有投资机会。但我们现在也没法预料到时会怎么做才好。你们可以先研究一下。”王惟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告诉林芙蓉:“小林,我包里有一份研究报告,你帮我找出来,给李总看看。”

林芙蓉从背后的长沙发里拿出王惟一的公文包,从里面找出一份文件,看看了标题,“关于开通国债期货交易的可行性报告”,把它递给了王惟一,王惟一随即递给牌桌对面的李卫国。

李卫国翻了下,文件挺长,短时间匆忙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试探地问道:

“这份可以给我吗?”

王惟一一摇头:“不能给你。这样,你先带回去看看,明天,”王惟一抬腕看了看表,都快后半夜三点了,“不对,应该说今天,今天下午我上班之前给我就行。”

李卫国点头答应:“好的。你上班后,我让小林给你送到办公室去。”说罢,把稿件递给林芙蓉:“小林,你先拿着,待会儿散场后我看看,你找个地方复印一下。”又对坐在对面的王惟一说:“谢谢了啊,主任!”

王惟一用夹着烟的手一摇:“咱们还用客气?”

这场牌局,一直打到凌晨四点才尽欢而散。大赢家自然是王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