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哥哥等等我

七 醉生梦死

走在回紫云顶的山路上,她摸了摸怀里揣的一块月饼,那是她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和宫惜展颜做的,偷偷留了一块,想着那个无趣的人,白白长了一张那么俊的脸,怎么就冷得跟个冰雕似的呢?

可是,为什么她睡觉的时候,他会来看她,还经常用微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温软如春的气息便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四肢百骸,舒爽的就像泡在温泉里。

她还是会梦见他,白天她叫他那个谁啊,梦里她还是叫他师父。

一进梨树林就看见那个经常来看她的风流少年在和他把酒对月。

在第N次看到那少年眼中的他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时,她贱贱地对那少年笑道:“以后再来看我,别带这么多零食了,那个谁啊,他不爱吃,你不如带些早春第二茬的明阳山上的茶树叶子,要向阳那一面的,再接一盅天姥山南面花溪谷里黎明时的露水,烧开了沏好了,那个谁啊,他肯定喜欢。”

后来,听小虎子说,那少年竟然是魔界的魔君,她心想,这也不错,俩人都是风头浪尖上风华绝代的角色——蛮相配的。

中秋之夜,花好月圆。

只是这月饼只有一块,也罢,还是自己吃了算了。

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两位好兴致……你们喝你们的……司空哥哥快坐下,跟我客气什么啊……那个谁啊,我……我回房了……你们吃好喝好。”

眼见着封千紫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司空千莲见赫连清欢还不将视线转回来,怅然笑道:“她在我家里也喝多过几次,你还是进去扶她一把吧,我回了。”

说完了,将夜光杯放在桌子上,人便凭空消失了。

封千紫进了房间,从怀中掏出那块月饼来丢到桌上,坐到床边,脱鞋翻上床。

头昏昏沉沉的,窗外的月亮也变成了两个,心里有些东西堵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长长地出口气,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有。

一睁眼便过了十五年。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特别不可爱了。

尤其是对那个人,也懂得计较了,也懂得算计了。

不过是喜欢他那张脸罢了,可惜,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他这个人,一看就是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看破红尘不懂情爱的傻瓜蛋,喜欢上他的人,就比如说那个司空公子吧,看那个人时的那眼神,她看着都心疼,谁愿意落到那个下场,飞蛾扑火是被烧死,扑到那个人身上,是被冻死。

再说,就算她不承认,他总归是她师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个当徒弟的来喜欢,当初杨过和小龙女在一起,那是经过了多少波折磨难和阻碍啊,她可没那个心气儿去做那无谓的牺牲……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愿意牺牲,那个谁啊,人家还不稀罕呢!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趁着现在什么都没发生,还是断了念想吧。

她还是要回去的,回北京去,幸好穿到了仙界,法宝神器什么的应该是好找一些的。

嗯嗯,这个目标比较实际。

然后她开始做梦。

梦里面,那个人这次离自己很近,近在咫尺,面上竟然带了些哀伤和失落,比原来的棺材脸看着更让人心疼了。

“你笑一笑会死啊?”她不甘心地伸手去捏他的脸,一定要捏出个笑脸来不可,却被他用手捂住了,她摸着他的脸,他捂着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脸颊和手中间感觉到稍显粗粝的柔软,温凉。

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感觉,安全,暖和,他应该抱过她的,她肯定。

她的心便往下沉落了,无底深渊般地落个不停,恨不得溺死在梦里。

醒来的时候,枕头边湿了一片,她靠在床头,抱着被子看窗外的月亮。

以前,失忆之前,她是爱着他的吧?!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快天亮的时候,她又睡着了。

“小紫,起床了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将被子往头上揽了揽,嘟囔了一句,“没睡醒呢我好困啊师父……”

耳畔再没声音了。

五秒钟之后,她猛地坐了起来捂住嘴,向房间外看了看,怔了怔,立刻穿衣下床。

手忙脚乱地整好了衣裳,小跑着跑到赫连清欢的静室,一看,没人。

“我在书房。”声音依旧淡漠,却似乎和以往不太相同。

她跑去书房,到了门口却站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他一句话她就跟得了圣旨似的?

不自然地挠挠头,糟了,披头散发的也没洗脸,“那个,那什么……”

“进来。”他似乎对她的形象很无奈,表情却比往日柔和了些,还有些隐隐的窘迫。

她背着光,看不清眉目,却明显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伸手就挂在他身上的小娃娃,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让他觉得好陌生。

昨晚不放心去看她,果然见她蹬了被子,他帮她盖好,却被她捏住了脸,“你笑一下会死啊?”睡梦中她的表情像是在赌气,像是在撒娇,他想拿开她的手却忽然觉得舍不得了,于是,就那么捂着,捂着,捂着……然后……就吻了她。

只是轻轻的一下,他心跳得比在血红沼泽里大战赤炎金猊时还要剧烈,月光下的女孩比记忆中要成熟了一些,宛如含苞欲放的柔美的栀子,颊上两团淡淡的红晕几乎让他以为她是在装睡,却突然哭了,“师父……”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他想去安慰她,抱住她,她却侧过身去,自己拉了拉被子,继续睡了。

封千紫走到书桌前,伸手捋了捋头发,然后灿烂一笑,“你找我啊,清欢哥哥。”

这是她刚才突然想到的称呼,不愿意叫他师父,却也不能总是那个谁那个谁的叫,然后就灵光一现,这个称呼比较通俗些。

赫连清欢看了封千紫一眼,封千紫觉得他的目光中包含了十分复杂的感情,自然有多一半是对这个称呼的不满。

“你若不认我这个师父,以后叫我,叫我君上吧。”极不情愿这称呼中的关系又远了一层。

“君上?君上太见外了吧……”她在玩火。

赫连清欢又看了她一眼。

她貌似十分镇定和坦然,脸上的肌肉却在看到自己做的那块月饼正摆在这个人的案头时变得僵硬了。

赫连清欢顺着她的视线拿起那块月饼来,放到了嘴边。

她看见他张嘴咬了一口,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上,见他优雅地嚼着,斯文地咽下肚去,便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甜了些。”他说。

她勾起了脚尖,食指指着他手中的月饼,“你这是给女生吃的,女生就爱吃甜的。”

“咸了些。”他又说。

她张口结舌,眨眨眼,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向屋顶上看去,“我们北京就流行这种口味。”

“很好吃。”

她松开抱在胸前的手,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中竟然出现了玩味的眼色,她好奇,棺材脸竟然也能绽放光彩?

然后就突然放松了身体,斜斜地靠在了他的书桌旁,挠挠头,就是不知道怎么接话茬了。

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她死咬着嘴唇,笑意还是被漏了出来,眼睛向一边撇着,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比昨天晚上他看见的还要鲜艳。

他闪开她的面容。

心慌。

不是说过,再找到她的时候就狠狠地揍她一顿吗?怎么……一见她,他就跟自己妥协了?

起先看在她重伤在身,便劝自己算了吧!

可是,还是气她,不见她,她在水晶宫里养伤的时候,他也可以回天姥山月华殿中来一个人生闷气,这十年来多少人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她却忘了个一干二净,是气自己的心软还是气她的失忆,到最后已经分不清了。

待她回到仙宫来,心想着不理她,冷着她,却还盼着她会巴巴地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叫他师父,她没来抱着他的腿哭,反而长大了,离他越来越远了。

心慌。

司空千莲曾对他说:“你看别人看得那么真切,却看不清自己,你虽活了十万多年,却有一大半都在看风景,你算算你这辈子经历过多少事?凤凰被逐,白青霓悔婚,白掌门失踪,然后就是你徒弟给你惹祸,统共加起来也就这四件事,除了这些事情之外你就知道看日出,看日落,我看全天界也就你一人是个神仙,彻彻底底的神仙,你怎么不去西天当和尚……”

耳畔又响起封千紫的话:“做神仙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心慌。

一万年前,得知凤凰羿宁和紫霞仙子要被放逐的消息,他没有心慌。

迈出门时遇到即将临盆的白青霓闯进来,他没有心慌。

帮她接生;他没有心慌。

被师父白流尘抢走了孩子,他没有心慌。

如今,他是真的心慌了。

于是晚上就喝了很多长思仙,曾把盏畅饮,曾千觞不醉,从未醉过,从未醉过的人不晓得醉酒是什么滋味,不晓得醉了酒就可以做出平日里做不出来的事情,不晓得——小紫的唇是那么软,那么温,那么香。

此刻,还是心慌。